那是每年的惊蛰当日,各家竹林都要举行一次盛大的祭祀活动,场所分别选定在各自园林东头外的开阔处,设坛立幛,摆设祭品,奠祭自家林神,以企求平安丰收。
祭祀活动开始,各林园格外慎重,不吝财力,总会把活动办得热闹张扬,以示对自家财神的敬重。这当口,论起场面规模,年年都要算黎家办得最为庄严隆重。数日前,这黎家便磨刀霍霍,屠宰了早已预备的隔年猪羊。待到当日,家人浩荡着用竹筐抬出祭品,一路招摇而过,整齐地摆放在竹园的空旷处,然后虔诚地烧纸焚香,跪拜祈祷,以祭竹神。
仪式完毕,随着鞭炮声渐次响起,那轰鸣声总会连绵不绝,声震云天,直至傍晚日落方休,整个林区,便笼罩在浓浓的烟雾之中。外界林区一听,就知道这是黎家弄起的阵仗,摇头叹息道:也只有他黎家有这等财力,敢弄出如此气派。
正是在这热闹之后,伍起重方才得了那非狗狗生、非兽兽面的雄黄。说起雄黄,来得真还有些怪异。那是两年前,也正值这祭祖旱季之后的某日,为防盗贼偷挖紫竹竹根,黎家加派了人手当值。而在紫竹林巡园的队伍中,伍起重便自然是举足轻重的领头人。这日,正当他提着竹刀,带着一帮青壮人等,在紫竹林巡视之际,突然听到竹林幽径深处,传出剧烈的撕咬缠斗声,心里甚是惊赫,待循迹到临潭一处,眼前一幕,不由让他大惊失色,那竹林深处十米方圆的杂草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到处血迹斑斑。想在此前,这里一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殊死搏斗。伍起重小心翼翼地近过身来,留心一望,只见草丛的角落处,一条三米长的大虫正缠绕一只黄狗不断地收缩着身体。那被困的黄狗,这时正无力地咬住蛇头,仍是死死不肯放松,它们缓慢地来回辗转着。许是经了长时间的纠缠,黄狗已渐渐处于窒息状态,翻着一双白眼,呆呆地瞪望着来人,眼里流露的尽是哀求和无奈。伍起重见此情状,心中顿生怜悯,掂起砍刀,小心翼翼地偎靠近处,瞄准蛇头,手起刀落,蛇头随之滚出一米开外。
伍起重拖开蛇身低头看时,那黄狗尽管奄奄一息,看到伍起重,眼中竟然流露出无尽的忧伤。伍起身细心拨开它的身体一看,就在那黄狗的身下,一团沾染着血水的黄绒球,不经意间滚落而出。这,就是雄黄。
雄黄到了黎家,甚是让人奇异,初别娘胎的它不叫不闹,尽管任人摆弄。一开始,佬爷他爹和伍起重以为,它少了母狗的哺育,活不了多少时日。佬爷他爹便授意伍起重调制了他手刃的长蛇,制作成肉羹,让其亲手喂养。许是这狗与黎家亦是有缘,亦或是它命不该绝,自食过蛇羹之后,渐渐竟也兀自存活下来,随后便茁壮起来,且长势煞是迅猛。佬爷他爹及伍起重见它生命顽强,很是来了兴致,对它更是细心调养起来不久,小家伙就大大有了精气,时间不长,却又长成豹身狗头的怪模样来,很是让众人新奇。慢慢地,伴着它逐渐长大,整个真像便毕露出来:黄毛间杂有黑色斑纹,眼中竟闪现出宝石般碧绿,起伏行走间迅猛敏捷更是异乎于同类,是个典型的亦豹亦狗,非狗非豹的异类,甚是令人怪异。
待到半年之后,那经常来采收山珍野货的老江湖赵掌柜,在镇上各家商铺转过一圈,来到黎家猎奇。那时正值午时,佬爷他爹便留他共餐。赵掌柜知道佬爷他爹为人豪气,便放下顾忌,撇下肩上褡裢,合手一揖道:“贡敬不如从命,讨扰了!”佬爷他爹一听,朗声笑道:“都是老朋友,仅用个便饭,还客气什么?”待摆上酒菜,两人入座,佬爷他爹唤过伍起重作陪,三人正推杯换盏间,那雄黄纵身蹿过,在桌下就与佬爷他爷及伍起重间,耳鬓厮磨地亲热起来。不一会,再转过身来,对赵掌柜浑身上下细细嗅了一阵,赵掌柜见雄黄生得怪异,来得迅捷,只唬得浑身上下一阵激灵。
“赵掌柜不必惊慌,雄黄只是家犬,不会伤害于你,请你只管放心。”佬爷他爹见赵掌柜面有惧色,抚了抚他的手,舒颜安慰道。
“它是只狗?”赵掌柜闻言,瞬时释怀,禁不住缩身垂头对雄黄一阵细细端详,再麻着胆子,伸手摸了摸雄黄如毡的毛皮,心里不由一怔,知道是只稀物,不禁连声称奇。当听说雄黄的出处,愈是乍舌对佬爷他爹央求再三,定要出重金从佬爷他爹手中购得。佬爷他爹沉吟良久,不忍地望一眼伍起重,脸露难色。那赵掌柜一见,愈是哀哀相求。佬爷见赵掌柜意决心坚,只得爽朗道:“既然赵老板如此厚爱雄黄,说到钱,人性就淡薄了。这样,君子当成人之美,我和起重就只好割爱了,今天就把它送与赵掌柜。只是望赵掌柜不要亏了雄黄,要细心善待才是。”
赵掌柜一听,大喜过望,对佬爷他爹千恩万谢,吃完午饭,便携了雄黄匆匆而去。不想离镇不出半日,正在佬爷他爹与伍起重为雄黄伤感太息之际,那雄黄竟自顾兀自湿身归来。正在佬爷他爹瞪眼诧异之时,那雄黄见了众人,也不答理,纵身便上了门前大树,再不回屋。伍起重数次呼唤,雄黄仍雄踞树身,只是摇尾,却不动身色,久之,便以树为家,一时成为黎家上下人等之奇谈。只是自此之后,黎家门前的那棵数百年的黎树便成了雄黄的起居之所。
一年后,雄黄长成。某日子夜,有蟊贼二人欲入院行窃,刚爬上墙头,只听“嗖”的一声,那雄黄早近到那人身前,伸出前爪在他身上划下一道抓痕,深可裂骨的伤痛顿时让那窃贼重重地跌下围墙。地上另一窃贼见状,慌忙从怀里掏出利刃,正在张望搜寻间,手背亦被撕裂,匕首亦应声落地。未待他们弄清原委,雄黄已转瞬遁入黎树丛中,一对幽灵般的蓝光在黑暗中游离闪动,只吓得他们魂飞魄散,俩人带着惊恐和伤痛落荒而逃。
自此,黎家大院再无人敢来行窃。
雄黄看家护院的声名由此大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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