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的正午天气里,鸣蝉在树上,自满的“知了——”“知了——”叫。
太阳顽皮的光,透过树叶子之间的缝隙,镂在地上,一片片的金光碎影。
一眼望不到边的千头小猪崽儿们,组成了一个猪的海洋,你拱拱我,我拱拱你,憨傻而乖巧的挤来挤去。
王子月梳着流苏髻,头顶斜插着一支海棠珠花,一柄六菱纱扇在手上摇摆的欢乐。
她站在廊檐下,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泛出一层金色的影子,眼波溜溜斜斜,看向身旁的柴麟,方仲永,又看一看对着猪崽子们发愣的王安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走马帮那群土匪,不要这猪,宁可折价些换银子,父亲和王大人也是没法子,才买下这些猪的。”王安石顶着太阳,站在猪崽子群里,一脸阳光。
猪崽子们作为王安石同志的背景,这画面太美不忍直视,却毫无违和感。
“多亏了柴大官人,给这一片地方,不然,这些猪娃儿,哪里去安置才好呢。”王子月抿着嘴,接着王安石的话儿说道:
“朝廷做事就是不地道,父亲周旋了这么老半天,这一千头猪,竟还都是猪娃儿,看样子,这得是我们自己养大了再卖掉,才还得上这笔亏空呢。”
“你还笑,为了这笔亏空,娘把爹爹碎碎念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王安石宠溺的看一看妹妹,又笑容可掬的,看向方仲永与柴麟,那神色,似是就等着方仲永的鬼主意呢一般。
方仲永看一看那如浪的小猪崽儿们,心里噼里啪啦打起了小算盘。
大宋此时的养猪方式,放到方仲永那个时代,是妥妥的原汁原味无公害养殖。以糠,米糊糊等拌上草料为主。然而,这样却很难养出十分膘肥体胖的大猪。猪的成长期长,又不够壮硕,卖不上好价。
而作为现代人,后世已经依据猪的消化方式,采用了“先精后青“,干湿结合的喂食方法
——即先喂精料,后喂青料,少放勤添,每餐三次投料,让猪在半小时内吃完。
所谓精料,就是指经过蛋白饲料,如豆类,花生,芝麻,棉籽;和淀粉类饲料,如玉米,稻谷,大麦,小麦,红薯等等搭配之后的混合饲料。
而所谓青料,则是指蔬菜和草料。
在具体喂养的操作方式和饲料配比上,古今差异巨大,效果自然是现代的速成大肥猪来钱钱更快,但也可以保存一些原汁原味的无公害古养法养成的小猪。
至于如何制作养出大肥猪的现代饲料,自己写好单子,交给柴王两家,负责养猪的家丁和雇农,他们自然操办的比自己亲自干还要好。
方仲永想着,俯下身子,提溜起一只小黑猪,看一看,又看向王安石道:
“这些猪,七拼八凑的,并不都是同一个品种,当然,多数是肉猪,需要用合理的方式,将其养胖养壮,然后贩卖给屠户。但还有几种,喏,比如我手上这只——”
王安石接过方仲永手上的小黑猪,那小黑猪在他怀里拼命的拱,身上的泥土都蹭在王安石身上,却还是伸长着嘴巴,嘟嘟的在他前襟上摩擦。
“这是小香猪,这种猪,并不会长的太大,他的作用,主要是给一些官宦小姐当宠物。”方仲永摸一摸王安石怀里的猪,笑嘻嘻看一眼王安石,又看一眼王子月。
王子月被那目光一电,心中又出现了方仲永那些离经叛道的作品里,奔放豪迈的情感。不禁目光躲闪开去。向东西南北四处都看一圈,只是躲着方仲永的目光。
方仲永并未十分在意,又继续道:
“我看,我们不妨留下种猪,细细喂养。然后留出一批一百头的一等猪,用一等饲料喂养,将来专门卖给大户,我再为这些一等猪的成长,写一些话本,做一些宣传,以区别于其他的猪。”
“这猪能写什么话本啊?”一边的柴麟插话道:“还留下种猪?那这批解决完,还要继续养么?可是,官员经商养猪,是会遭到弹劾非议的啊。
那还不若,由我柴家来养这批猪,卖到的钱,除去给王伯伯还亏空的部分,其余的一切皆是我柴家的。这样,也好解放了王家,王伯伯也就不用再被伯母碎碎念了。”
“正是这个道理。”方仲永笑咪咪看向柴麟,心道,这小子还真是不知能否赚到钱,都先处处为王子月打算,子月妹子啊,你不和我们柴公子成了一对,都对不住热情的吃瓜群众啊。
接着,他又仰头一笑,狡黠看向天空,似是回忆一般,摇头晃脑道:“这一等猪,正有个叫金庸的前辈,写过一本现成的话本可用。名唤《鹿鼎记》。”
“《鹿鼎记》?”王安石好奇道:“那是什么内容的话本?怎得我从未听过呢?”
方仲永打着哈哈道:“也是插科打诨的段子,还未来得及版印出来。
不过重点是,其中所喂食的猪,乃是用花雕酒,茯苓糕喂成的,名唤‘花雕茯苓猪’,乃是贡猪,身价非凡。我们把我们的一等猪,介时也起这个名字,一准儿有大户上钩。”
王子月一听方仲永说起插科打诨的话本,一面好奇,一面脸上微微发烫,心道,真不知那里面,又有多少风流出格的东西,听得他要用此忽悠富贵人家,又觉得十分好笑,一时愣在那里,自顾自托着腮帮子发呆。
《鹿鼎记》的全文,方仲永自然是不打算抄的,但是用花雕茯苓猪调戏小郡主的部分嘛,写出来还是很不错的说。想到这里,又不由回忆一番韦小宝韦爵爷的华丽人生,那真是艳福永享,寿与天齐啊。
倒是王安石,一点也不嫌弃那猪,一直抱着那小黑猪,一会儿逗弄一下猪肚子,一会儿戳点一下猪鼻子,一会儿撕扯一下猪耳朵,又一会儿——小黑猪呼啦一下放水,嘘嘘了王安石一衣襟的液体。
大家纷纷捏起鼻子,王子月赶忙打发下人去烧水,而后就催着王安石去沐浴更衣。
……
到了七月底,暑热稍退,乡试将至,庐山书院之中的学习气氛到达顶峰。
可偏偏这几天里,方仲永动不动,就跑去书院厨灶间里张罗,来来去去,来来去去,还和厨灶间的厨娘们打成一片,干的热火朝天。
都说君子远庖厨,只是方仲永这个人,独行特立惯了,大家才稍稍不太在乎一点。
柴麟却被他的行动,撩的心里痒痒,他本就是个坐不住的。这天午后,方仲永前脚向厨灶间去,柴麟就偷偷跟在后面,立志要弄明白方仲永这家伙在搞什么。
只见方仲永将炉火烧的旺旺的,倒入油膏,不一会儿,油膏成了滚沸的油汤。他提起旁边的挂面,迅速抛入油汤中,那挂面像是被烫的弯起了身子一般,倏溜溜缩成卷曲的样子。
方仲永将那卷做一团的面捞出来,晾晒在一个大笼屉上,而后又整出一碗鸡汤,将笼屉上已经晾晒干的蔬菜干,卷曲的面干子,一下子撒进滚沸的鸡汤里,而后放入佐料。
满厨灶间里,都是香气,柴麟止不住大叫一声道:“偷吃不叫我,还是不是兄弟?”
方仲永回过头,白皙的脸蛋上,嘴唇边一圈黑黑的炉灰印子,应该是吹火筒拿倒了印上的,但他整个人神清气爽的做出一个鬼脸。
一面招呼柴麟过来尝尝,一面道:“接下来乡试要考好几天呢,几天几天在小黑屋里,只啃干饼子怎么成,总得整点儿方便面才好。”
柴麟一面烫得龇牙咧嘴,一边将面往嘴里送,连呼“好吃”。
忽然,他又猛地抬头道:“方便面?这叫方便面?为何不叫仲永面呢?添上自己的名字多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