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永踏着疏疏落落的雪,吱吱踏回府上,道路两侧的红灯笼一一点起来,在雪中如若一颗颗温暖的火苗,笼着即将到来的新年气氛,俏皮的如若姑娘的眼眸。
绕过两条街,刚走过岳文书斋的红灯笼下不远,一只手就啪的一声落在方仲永肩头。
那力度再熟悉不过了,方仲永也不回头,直直伸出一只手,将自己肩头那只手拉下来,又猛一用力,拉到身前。
不是柴麟,又是哪一个?
再仔细看看,嗯,这是一个愁眉苦脸版的柴麟。
“怎么了,这是?”自从王子月重新恢复单身,方仲永罕见柴麟这副样子,此时不由关切了一句。
柴麟伸手,从大氅里左掏右掏的,掏出一册相当厚的绘本,递给方仲永。
方仲永接过来,就着红红的灯笼,看到那绘本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神笔小新》
——整个绘本的布局、构图方式、漫画结构,都和岳文书斋刚刚推出的《毛笔小新》十分类似,只是故事,更讨巧的选择了大宋神童文化为背景。
如果说《毛笔小新》,画的是一个惫懒小孩儿的幸福生活和污污污污污;那么《神笔小新》,则画的是一个全程开挂的神童少年,牛笔到飞起的以神画征服天下,出将入相的故事。
方仲永看着柴麟那张雪中的苦瓜脸,略略明白了几分,一边挽着柴麟向岳文书斋里面走,一边问柴麟:“怎么了?培训出来的漫画师被别人挖角了么?《毛笔小新》销量如何?”
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柴麟更加一脸不忿:
“太可恨了,我们辛辛苦苦管吃管住的把人带出来,结果,人家表面上给我们画故事,其实背过去还和官营书局画了另一套故事,最要命的是,《神笔小新》比《毛笔小新》,销量好的不是一点。”
方仲永跨入岳文书斋的大门,抖一抖身上披着的大氅上一层盐粒子一般的雪沫子,略略迟疑,又问柴麟道:“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一起?不是都签着身契么?”
说话间,方仲永又大哥范儿十足的撩一撩大氅,和柴麟勾肩搭背起来。
柴麟叹了口气:
“说来咱们如今的生意,本也不在乎这一本的得失,关键是太让人生气,我看那童展宇,是早已处心积虑的来这里学了本事再去官营书局和我们打擂的,最气的是,这人压根不是因利而来,因利而去,而是故意冲着我们岳文来的。”
方仲永和柴麟进了屋,婢子赶忙打起炭火盆子,方仲永吩咐热一壶温酒来,又让婢子取了一些腌制好的绝味鸭脖。
过不多时,吃食和盥洗的水盆子都端上来,婢子侍奉柴麟盥了手,方仲永则自己干脆的洗了手,用帕子擦了,就开始用小瓷盅倒了温好的酒喝。
一边喝着酒,方仲永一边静下心来,将手中的《神笔小新》看了一遍。
不得不说,这《神笔小新》对市场的把握度很高,相对于曾经在方仲永那个时代红极一时的《蜡笔小新》这种风格文抄而来的《毛笔小新》,这部《神笔小新》更对如今大宋市民的胃口。
神童,逆袭,吊打贪官,鄙视皇亲,泡公主……
而主打儿童家庭温情逗比市场的《毛笔小新》,显然污的早了一些,除了极个别的人,多数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这种无厘头的污,并不能完全进入角色。
现代的一切,并不是都代入到古代就会成功。
方仲永默默吸取着教训,也默默吸取着杯中的酒。
喝到此时,方仲永才发现,所喝的并不是新的蒸馏酒,而是原先酿造好的木瓜酒,不由笑着看向婢子:“怎么给我们拿了这个酒来?”
旁边的婢子面色微微一红,又看向柴麟。
柴麟一脸敢作敢当的架势,说道:“听说这木瓜酒对女子的体态身段有好处,我就让留这种酒留的多了些,蒸馏酒都是大老爷们喝的,和婢子在一起作乐时,喝着两下就醉了,不快活。”
方仲永听他此言,忽然笑了笑,说道:
“说起来,我们的蒸馏酒还没有名字,我给起一个吧,就叫‘三碗不过冈’。明儿我写个短小的戏本子,来宣传一下这‘三碗不过冈’的魅力。
至于这童展宇和《神笔小新》的事,你再细细和我说说,之前是怎样的情形。
做生意有市场竞争是自然的,不论这种竞争是恶性的,还是良性的,只要采取适合的方式处理,就定能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莫担心。”
柴麟听到方仲永这般淡然以对,心下略略安定不少。他本是担心由此成为一个开头,所有签着身契的人,都敢随意带走岳文的资源另起炉灶,甚至和岳文对着干的,但见到方仲永如此安之若素的淡然,不知怎得,心下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方仲永不愧是方仲永啊。柴麟的内心带着一种不服不行的情绪,开始和方仲永细细说起前因后果。
……
景祐四年的年末,到景祐五年的春天,天气十分的不给面子,隔三差五就和抖漏了面袋子一般,纷纷扬扬的下雪。
转眼到了郊祀大典那天,官员们黎明时分就盥洗完毕,穿上朝服,两万多人的卤簿队伍浩浩荡荡在泥点子和雪花儿中前行:
太仆寺负责的车辂施施然列队而行;殿中省负责的舆辇、散扇、御马个个收拾的漂亮齐整;六军掌管的枪仗华丽的美不胜收;尚书省兵部指挥的各支旗队都集中了汴京禁军之中最帅的美男子们;
司天台备好的钟漏排场浩荡不可方物;太常司负责的吹打乐器一路高歌,引得整个汴京百姓在风雪中争相观看……
这是仁宗朝以来,规模最为盛大的一次郊祀大典,也是仁宗对自己而立之年的一种渴望成为旷世明君的宣誓和情怀,毕竟自古至今,只有明君,才配享有这样高规格的郊祀大典。
一向节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仁宗,竟下了如此决心,办这等排场的郊祀大典,内心对于流芳百世的向往,也可窥得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