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梅沾雪,寒风裹落叶, 潇潇飒飒, 一派清冷。
清璇坐在屋里,炭盆烧着, 热气薰熏的, 蠡壳窗支开来一些,透透风, 免得一氧化碳中毒。
长肥了一大圈,毛茸茸的黑白团子趴在女人的膝盖上, 恰似一张毛毯子,暖烘烘的。
那天四爷把奶油带回来,送予她, 心中是惊喜的, 虽然自己与人工智能之间也就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但是有奶油在身边会心安很多。
“璇儿,我记得你说喜欢这滚滚, 给你。弘晟的事儿, 且忍耐一阵子。”胤禛当时倚着门框,浓眉微皱,眉宇间带着散不去的忧郁。他还在抽条的身体, 时常会显得有些清瘦,就像拔节的修竹一样, 可是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往往是坚定而果断的。这样犹豫, 近乎优柔寡断的神态不太适合四爷。
清璇抱着洗刷干净的小滚滚, 听到了奶油的心音,飘忽的心一下子安定了许多。不会不知道,这熊猫来之不易,皇上怎么会轻易把它赏给儿子呢,必然是胤禛求来的。
不知为何,想到了剑神西门吹雪,一尘不染的剑锋沾上情思之后会变慢吗?向康熙要这么一个寓意深厚的异兽,就算清璇再傻也知道,必然会引起皇帝的猜疑,可是为了自己,四爷还是去做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像孙秀青一样,拥有一段烟花般璀璨夺目的爱情之后,出于爱和理解,又能带着西门吹雪的儿子,转身就走的。她是潇洒不羁的奇女子,清璇只是一个渴望平和宁静、细水长流的小女人。
在胤禛还一心辅佐太子哥哥的时候,清璇已经根据历史,猜出了他心里不甘人下的小火苗。固然,不能迷信尚未发生的历史,可是事事欲尽善尽美、以天下为己任的性格,真的会没有野心吗?
到时候,自己是不是就成了他夺嫡之路上的障碍了呢?尽管清璇从来不觉得低人一等,但是现在说不定尚未出生的年氏比起来,自己又有何优势呢?
所以,她笑了笑,淡淡地说:“之前是妾身无状了,请王爷恕罪。”太后、夫君,没有谁有义务对自己好,既然奶油回来了,她不如自己争取回儿子好了。这么大的金手指,不能浪费,想抢她的东西,就得做好被坑的觉悟。
胤禛看着自家侧福晋疏远的神情,心里像扎了小刺儿一样,默默退回了皂靴,撂下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就带着苏培盛回书房了,看着那双冷如秋水的星眸,哽得慌。
福晋坐在上首,听着翠枝小声说:“侧福晋说她身体不适,就不来请安了。”金色的护甲垂在衣角下面,绞着手帕,只觉得脸上发热。这宋氏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已经一连十几天没有来问安了。
乌拉那拉氏也问过四爷,他却道:“你也如愿了,看在弘晟的面子上就对她宽容则个吧!宋氏怀了双胎,身子亏损了许多。”
得,仗着生了对龙凤胎就不把自己这个嫡福晋放在眼里了是吧!幸好自己把弘晟留了下来,要不然她还不得上天啊!
福晋也不想看那些妾室的脸色了,总感觉她们在看自己的好戏,直接冲翠枝说:“既然侧福晋身子不适,就让她好好休养吧!暂时不用来请安了。”省的一次次用漫不经心的借口来敷衍自己,让底下人看了笑话。
李月婷听了很不高兴,阴阳怪气地说:“哟,又是身子不适,侧福晋可是虚得很啊!要不咱们去探望一下。”凭什么她宋清旋就能摆脸子,不来给福晋请安,好似压了其他人一头似的。
“李氏你有什么意见啊!若是也不舒服,我请太医来给你瞧瞧。”一个失了宠的庶福晋,乌拉那拉氏还是制得住的。
杀鸡儆猴,其他人也都没了意见,她们可不像侧福晋那样生了三个孩子,在后院底气比福晋还足。若是得罪了乌拉那拉氏,月例拖一拖,给的东西次一些,这个冬天就能叫她们脱一层皮。
陈氏带着嘎珞,细声细气地把福晋的语言、神态描述给清璇听,末了还问:“妹妹,你这样,万一福晋真恼了,对二阿哥不好咋办啊?”
吃着南方进上来的贡橘,惬意地躺在美人榻上,清璇慢慢悠悠地说:“你以为二阿哥身边只有她的人吗?若是福晋敢对弘晟不好,第一个发作的就是爷。”
要知道大阿哥弘昐被李氏教得心思重,身子又比寻常孩童弱几分,四爷对他指望不大。弘晟身子骨壮实,偶尔看了几回也是一副机灵样子呢!又带着龙凤胎的吉兆,胤禛已经开始寻思着该给儿子找什么老师了。
至于给福晋请安,以前自己是给乌拉那拉氏面子,总觉着分享了她的幸福。不管怎么说服自己,四爷和福晋本就性子不相容,还是有一种道德负责感,行事未免低了一头,多多忍让于她。到如今,儿子被人抢了,你做初一来我做十五,凭什么天天上赶着到你屋里受气?把弘晟藏得死死的,那副作态也是叫人恶心。
清璇的好朋友,那拉侧福晋和刘佳侧福晋都曾说过,其实不少侧福晋在后院地位很高,根本无需向福晋每日请安,只有这四福晋出了名的重规矩。
想想也是,侧福晋其实相当于平妻了,满人和汉人的习俗不同,流传的实际上是一夫多妻多妾制度。皇太极称帝于盛京之时,册封五大福晋,实际上地位相差不大。
在其他皇子府中,有的侧福晋比嫡福晋更早入府,根基深厚,顶多一月去请两三次安。福晋们也懒得看这些情敌给自己找罪受,只有四福晋乐此不疲。
陈氏想想也是,侧福晋和她可不一样,四爷心中显然是有清璇的,虽然男人的宠爱不可靠,但是用处却很大,没有爷的默许,福晋也不会轻拿轻放。
“弘晟的事儿,你心里有什么章程吗?说句实在话,既然是养了孩子,都想让他们和自己贴着心肠。”不管怎么说,陈氏这几年来和清璇都是紧密的同盟,也处出了几分姐妹情,心里还是为她着想的。
清璇倒是有几分感动,自养了二格格,陈氏最不爱提什么“亲生的”、“抱养的”一类话,生怕给孩子听了去。四爷已经决定了明年将槿儿和嘎珞上玉碟的时候,就把二格格彻底划归到陈氏名下。
在清朝这样宗法森严的社会里,玉碟相当于族谱,也就意味着嘎珞彻底和李月婷没有关系了。当自己把这个消息透给陈氏的时候,那素净的面容都生动了起来,忍不住拥住了自己,下巴靠在肩膀上,喜悦的泪水濡湿了布料,“谢谢你,妹妹。”
有时候忍不住想,到了古代能交到这样一个朋友也不错,她们利益点重合部分很小。陈氏又是宫女出身,聊起天来,心情总是特别愉悦。观察了这么久,她确实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小姐姐。所以,即使清璇成了侧福晋,还是要求陈氏与她姐妹相称。
现在看来,陈氏也将自己当作自己人了。不过,李月婷是她活该,女孩儿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了吗?一点当额娘的素质都没有,嘎珞跟在她身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福晋想隔开自己和弘晟,真是想得美!她不是想要孩子吗?奶油回来了,积分余势还在,塑形丹可以暂时不用,自己倒要让福晋有个自己的孩子。
清璇勾起红润精致的唇角,纤指一握,将剩下的橘子瓣都捏成了渣滓和汁液,“姐姐,我心中早有筹谋,就先不和你说了。”
陈氏抬起头,看着侧福晋那诡秘的笑,不由心中一寒,凭着她在宫中练就的敏锐触觉,陈氏决定不掺和进去了。
客人走了之后,清璇将奶油带到了卧室里,摸着它胸前的软毛问道:“宝宝,咱们的积分有多少啦?够不够兑换那枚强孕丹啊?”
只见那圆圆的脑袋轻轻点了点,风吹过,橘子的酸味儿弥散开来······
这几日,福晋常常感觉胃不舒服,夜不能寐,眼看着人都憔悴了几分。
“福晋,二阿哥又尿了。”王嬷嬷抱着弘晟,一股子尿骚味儿,很有些力不从心。这小子成日里不是喝奶就是睡觉,比旁人家的小孩要胖一圈。这嬷嬷是福晋的奶娘,年纪也不小了,抱着这大胖小子就有些受不住了。
乌拉那拉氏嗅到那味道,也有些不耐,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还是有些嫌弃,让二阿哥的奶娘抱去换洗了。看着王嬷嬷疲倦的样子说:“奶娘,您就别操心了,这弘晟还管不住尿,你让旁人去抱吧!”
“唉,若是主子的孩子,老奴的力气管够,如今就有些不得劲儿了。”王嬷嬷说的也是心底话,看着福晋长大,多希望她能有个亲生的孩子,可惜主子性子倔,要不然当初那孩子也得是个胖娃娃了。
福晋听了,心里也很难受,对王嬷嬷说:“奶娘,你去叫王大夫来,我这几日身子总是不爽利!”
本来想扛一扛,实在是喝够了那苦药汁子味儿,如今看来还是得请大夫。王嬷嬷早就担心主子的身体了,得了吩咐立刻脚下生风地去找大夫了。
“什么,我怀孕了?”福晋不由大惊失色,非常不敢置信。
当初小产后,太医明明说她气血两虚,伤了底子,很难再孕了吗?
怎么会这么快就又怀上了,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四爷也就是初一、十五才会宿在她院里,当初两个人拼命造人,也废了不少功夫。
得来的太突然,倒让她有些惶惶然了,心里发虚,生怕是空欢喜一场。
王大夫也很惊讶,这脉象很是奇怪,胎儿才一个多月,看着倒是个强健的。母体却不太好,很是虚弱,好像所有的营养都供给胎儿了。这是他行医以来很少遇到的。
不过,各人体质本就不同,他归结于可能是福晋不知道有孕,吃得过于清淡了,便嘱咐道:“福晋最近一定到注意饮食,多多补养,莫要操劳。”
福晋还在呆愣着,王嬷嬷已经兴高采烈,双手合十喃喃道:“定是菩萨保佑!”
是呀,漫天神佛在天上看着呢,若要强求什么,定要付出代价,至于这代价是什么,不容你挑挑拣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