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问题,苏怀轻摇折扇,一副“老卢真乖”的表情,微微笑道:
“卢科夫教授问得好,华夏古人有文房四宝,笔,墨,纸,砚,而这墨可不是碳水,古代制墨是用不完全燃烧的方法从松枝或油脂中提取烟尘,分别得到松烟和油烟作为原料。
《洗冤集录》中,蒸骨验伤用的上级品的墨,我虽然不知道指的是什么,但是可以从宋人李美撰「墨谱法式]得到一个方子。
牛角胎三两,洗净、细锉,以水一斗,浸七日;皂角三挺煮一日,澄取清汁三斤,入栀子仁、黄蘗、榛皮、苏木各一两、白檀半两、酸榴皮枚,再浸三日。入锅煮三、五沸,取汁一斤,入鱼胶二两半,浸一宿,重汤熬熟,入碌矾末钱,同滤过,和煤(烟)一斤。
上面烟与胶等混合后,为浓稠胶状,为了合均匀,必须在石臼中捶打,捶的次数越多好,古人有捶三万杵的事。杵好即可用手制成墨丸或墨条,或放入墨模中压成墨块,再放入灰中慢慢荫干……”
苏怀解释完,对卢科夫,道尔,江户川微笑道:
“各位如果还有疑问,可以按照这个方子回去制作一下,看看制作出来的墨水有没有达到着色强,墨汁细腻可入骨缝的程度……”
全场鸦雀无声,卢科夫没作声,道尔和江户川更是没有说话。
只有女主持人珍妮不甘地望着苏怀,很想出声质疑,却感到心底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原本这个“蒸骨验伤”被众人当作一个非常不合理的案件,都觉得这是推翻《洗冤集录》最大的机会。
可随着质疑越多,苏怀一一解开当中那些“荒唐”举动的逻辑,众人越发能感觉这个“蒸骨验伤”巧妙,且科学合理的之处。
就算不懂什么推理,什么科学道理的人,都能感受到华夏古人无比高明的地方。
那些“极为荒唐”的地方,由苏怀分析出当中的道理之后,一次次给人以恍然大悟的感觉。
道尔和江户川,原本仅剩下的一点点的自尊心,都已经在残酷的事实面前,变得毫无价值了。
他们每一次认为找到漏洞的地方,实际上都是在给宋慈这位千年前的古人,铺垫着舞台,一次次的证明着《洗冤集录》的伟大与光辉。
历史上的真实的宋慈,原本模糊的身影,遥远而不可琢磨,可随着道尔,江户川一次次和他在穿越时空的较量中,一次次的质疑,两人都越发能清晰感到宋慈身影,宛如遮天蔽日般伟岸。
和这位华夏法医鼻祖相比,他们两位所谓的推理大师,竟是如此的渺小。
道尔都不由暗自摇头,在心里暗暗懊恼道:
“错了……我一开始就错了,这根本就是不公平的较量啊,我们的侦探小说,都是凭自己的想象力和逻辑,精心编排出来的,是我们一个人的智慧,可《大宋提刑官》却华夏千百的古人探案的智慧总结……虚构……哪里能和事实相提并论。”
《大宋提刑官》中的这个“蒸骨验伤”,给创造侦探推理小说流派的大师道尔当头棒喝,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推理侦探水平幼稚无比的同时,又把他带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领域。
侦探推理题材,往往都是以令人拍案叫绝的推理桥段,尽量让观众跟着思考,就像是设计一个极为复杂的迷宫,带着观众读者进进去之后,让他们迷路,然后道尔指出唯一的一条正确道路,来令人觉得这个侦探推理桥段,太绝妙了!
这是一种智商上戏耍,让人拜服的手段。
可道尔看向演播室的大屏幕,看着这个《大宋提刑官》的宋慈,却完全不是这种感觉。
因为宋慈从头到尾,其实并没有任何炫耀智力,戏耍观众的意思。
剧中的宋慈,一心一意只是要破案,他展现的推理手法,丝毫没有虚构,造作的,每一步都经得起推敲。
看似每个精巧解密推理,运用的往往不是小聪明,而且一套自成一体的科学逻辑,展示出一个强大文明体系特有的智慧和经验。
眼前这个蒸骨验伤的手法,无一不是运用地都是华夏人独有的文化产物。
第一步是“蒸”以水汽,让水气渗透骷髅骨,这“蒸”是华夏民族独特的烹饪手法。
接着油纸伞验伤,华夏是在汉代发明了纸张,然后通过中医技术找到了桐油这种东西,制作出了油纸伞,通过总结经验,发现了红色油纸伞中可以透析紫外线。
虽然华夏人不什么是紫外线,但是却把红油纸奉为了传统,这当中恐怕是不知道多少有识之士奉献了自己的经验总结?
而最后蒸骨验伤的补充是“涂墨法”,这“涂墨法”,用的墨水同样是华夏独有的“文房四宝”中的一环节。
可以说这一个“蒸骨验伤”中,实际上华夏厨艺的精髓,纸张的发明,墨水的研制,中医的知识集合在一起,融汇贯通在一起,才可能产生的惊人法医技术!
在今天之前,道尔无比认定,宋慈一个苏怀虚构出来的人物,因为如此伟大的现代法医鼻祖,竟然在炎黄二十三史中毫无记载,可谓是名不见经传,怎么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要是西方出现这种人物,一定会大肆宣传,名留青史,甚至要塑造成雕像放在各个城市人膜拜。
可在华夏,史书却是提都没有提一下,这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可直到此刻,道尔是真的彻底的心服口服……甚至觉得很自己很可笑。
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