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实在是不太平。小说
自仙界东极君仙逝没几日,灵界的少君居然也在凡界没了。
而且与他同去的,还是人间的帝星、天命气运之所在。
总觉得略有蹊跷。
楚衡无站在帝星池旁垂眸下望,身后司缘花纷纷扬扬。
“我也要去人界一趟。”他对身后童子淡淡道,“你看家。”
这孩子自先任东极君过世后,便不复原先的单纯模样,原本爱笑的眉眼已俞渐冷清下来。
倒与楚衡无有几分相似了。
此刻听到楚衡无的嘱咐,童子也只是平静地抬袖一礼,轻声应了句“是”。
许久后,他才又补了句:“还望尊上小心。”
楚衡无回眸看了看眼观鼻、鼻观心的童子,眉目间却染上了稍许柔和之色。
“你放心。”他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
虽不知灵界少主为何赴死,但自其死后,原本因东极之风不再而纷纷凋落的百花竟都再度复苏。
人间都传是少主因不愿见到生灵涂炭,以自己的生命向天道换回了花灵。
这说法虽然没经过证实,但几乎所有凡界之人都对此深信不疑。
楚衡无未曾见过这位少主,也不清楚这传言到底真假。
不过百花复开倒是真的。
他乘了片单薄云彩、隐了身形,在离地面并不远的地方漠然地看着下方浩浩荡荡的众人。
骏马良弓、锦衣华服。
这秋猎的架势,多半是王公贵族。
楚衡无并不喜欢凑热闹,往往哪儿人多、他就不想去哪儿。
是以虽然四界都有秋猎的活动,可自己却从未参加过。
他上一次在众人面前拉弓,还是百年前四界纷争那回,有人杀蒙了眼,竟提刀冲向了他的好友温辞。
那支烈红羽箭便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乘风疾去,一箭便穿透了那个魔族大将的胸膛。
这一箭,震惊四界。
也使得他的杀命真正在天下人耳中传播开来。
然而所谓的“名震天下”于他而言却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他本就性子疏离,除了温辞外,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
此役毕后,本就疏远他的还是离他极远,想靠近他的,却也惧于他的冷漠、望而却步。
只是他而今望着下方的热闹景象,却不由驻了足。
隐约间,竟有些怀念那个混乱杀伐的混战时节。
毕竟那时,他的好友还在。
他还不是孤身一人。
楚衡无神色复杂地看着众人中似乎是领头的那个少年,这少年打马上前,意气飞扬。
“今次秋猎,各位不必顾忌朕的身份,各尽所能便是。猎得东西最多的人,朕重重有赏!”
竟是位少年帝王。
楚衡无忽然想起了那位传闻中与灵族少主同死的人类。
如果那个叫周舟的人没死,这帝王之位就不会属于现在的这个少年了。
还是个气运如此单薄的少年。
楚衡无看着少年周身萦绕的淡淡气运,不由心中暗叹。
实在是个福薄的人,却还偏偏做了帝王。
也不知会日后将会何等凄惨。
他正在心中感慨,地上的君王却忽然昂首喝马,向前行了两步。
气派倒是很足。
只是这气派还没持续片刻,他□□那匹本应被训练到足够温顺乖巧的骏马却忽然不适地动了动蹄子。
坐于马上的帝王自然感到了爱马的举动,刚直觉性地低头看了看。
却不料,这马居然突然一抬前蹄,仰头望天、一阵凄厉嘶鸣。
它这嘶鸣实在太过突然,马上帝王一时不查,手中握着的缰绳竟瞬间脱离掌控。
——然后,他便顺着马身狼狈地滑落到了地上。
还不甚优雅地在泥土中打了好几个滚。
楚衡无:“”
就算是气运单薄,也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他正在目瞪口呆,却忽然听到有隐隐笑声从下方林间传来。
这声音虽轻,却也已可被人听闻,然而下方的混乱人群却似乎没有一人察觉,犹自忙活着扶起并安慰自家君王。
楚衡无顺着这声音望过去。
只见细密层林之间,果真有一白衣之人端坐于其间。
他手中持了把精致折扇,此时正被其置于掌心轻敲。
边敲边笑。
敲完了,还忽然抬头看向了楚衡无的方向,乐不可支道:“哈哈,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骤然相连的视线间,对方眸光泠然如雪。
却隐隐染着笑意。
魔族?
而且能将气息掩盖到连他都未曾察觉的地步
估计这人在魔族的身份还很高。
麻烦。
楚衡无起身挥袖,云势逆转,不过瞬息便已消失在了原处。
原本安稳坐于枝叶上的白衣男子默默凝望着楚衡无消失的地方。
片刻后,竟也起身敛裾追了上去。
***
两个月后。
一把精致折扇利落敲在守卫后颈之上,守卫连声都没得及吭一声,便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一旁抬袖挥手刚想用仙术让守卫沉睡的楚衡无:“”
于侍卫身后让出的苏临淮收扇在手,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挑:“入乡随俗。你现在在人间,总用仙术算怎么回事!”
楚衡无自然说不过这人,只好保持了沉默,绕过地上的侍卫走到了院落之中。
这院落所在原本是片偏僻之地,只有一棵孤零零的司缘树。
此番被人收整为院落,正是为了纪念死于此处的灵族少主及人间帝星。
苏临淮扫了一眼院内陈设,眸光有一瞬的闪烁:“你怎么突然想要来这里?想来看司缘花?”
楚衡无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灵族少主的死,有些古怪。”
“古怪?”苏临淮忙道,“能有什么古怪?”
楚衡无伸手轻轻抚摸上司缘树干:“他会自刎于此定然是有原因的,而且多半与花灵有关。我听说灵族有个说法,四陆之花同时开放之日,可向司缘花灵问一件事。花灵无所不知,知无不言。”
苏临淮将折扇在指尖轻轻一绕:“你又不是灵族之人,竟然相信灵族的传言?”
楚衡无道:“就算我不信,那个游晟自然是信了的。只是不知道司缘花神到底对他说了什么,竟一夜之间要了两条性命。”
“那就不得而知了!”苏临淮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毕竟四陆之花要等十年才会同时开放一次,而且具体开放的日子时辰都不一定,我们也不一定能恰好遇到。”
楚衡无想了想:“不过也快了,以人界时间来算,现在距上次花开已近十年,或许这次我们恰好能遇到呢?”
他望向不知为何有些沉郁的苏临淮,柔和道:“不如我们先在这里住下吧。”
“住下?”苏临淮震惊抬眸,“可这里他们不会把这个院落卖给我们的。”
“不需要他们卖。”楚衡无的神色间竟难得地染了抹欢快,“我们偷偷住在这里就好了。”
他抬手凌空一划,点点辉光瞬息于两人面前浮现跳动。
“反正我是很难学会‘入乡随俗’了。”他道,“还是仙术方便些。”
***
作为仙界现任东极之神,楚衡无的幻术用来蒙骗凡人实在是绰绰有余。
两人在这里住了许多时日,连带着用仙术将整个院落都改装了一遍,守卫这院落的人却仍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来。
只是这段时间过得虽然惬意,但对于“四陆之花”之事的了解却一直停滞不前。
楚衡无凌空浮坐于院落上空,面上愁云惨淡。
若按照上一次四陆之花开放,也就是灵界少主殒命的日子来算,今天正是“十年”之日没错。
可院子里的司缘花怎么一点要开放的意思都没有?
难道日子不对?还是说这“四陆之花”开放的日子只是个约数,并没有明确日期?
“阿衡!”院中灯火之间,忽有人挑眉上望,手里还端了份热气萦然的菜碗,“快下来吃饭啦!”
楚衡无点头随意应了句“好”,刚欲下落,却忽然眸光一动。
“苏苏!”他落于苏临淮身前,急道,“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苏临淮顿了顿,迟疑道:“什么可能?”
楚衡无拽住苏临淮的手臂,随手一挥、将其手中菜碗推入了屋中桌上:“你随我来。”
他带着苏临淮瞬息移身于院落中的司缘树下,轻轻拍了拍毫无开花迹象的树干。
随后,一道莹莹光芒忽然从他指尖升腾、迅速向整棵树体蔓延而去。
伴随这渐渐盛极的光芒,整棵司缘树的树干居然蓦地剧烈摇晃起来。
大片枯叶坠落于地,瞬息便在两人面前叠出了厚厚一层。
待最后一片枯叶也跌落风中之时,于树干中央竟忽有一抹红光灼然而起。
片刻后,便是一声令人心颤的“轰然”之音。
待此音消退之时,原本司缘树所在之地已空无一物。
楚衡无负手而立:“果然是幻想,而且造出这幻想的人灵力不低,不仅骗过了灵界少主,险些连我也骗过了。”
他回眸望向不知为何有些沉默的苏临淮:“所以这才是四陆之花没有于今日开放的原因,接下来我们只要找到真的‘司缘树’就好了。”
难得听这人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可苏临淮却半点喜色也无。
他沉默许久,涩然道:“一会再去找,想吃饭吧好不好?”
楚衡无以为他是在意自己的“劳动成果”被辜负,忙安慰道:“不急,我很快就能回来了。”
苏临淮缓缓抬眸望他,沉声道:“是么”
他深吸口气,叹息道:“我与你同去。不过走之前”
“担心我会饿吗?”楚衡无忽然抬手摸了摸苏临淮的脑袋,“仙人怎么会饿呢?”
苏临淮敛眸苦笑:“你说得对。”
你毕竟是仙界之人。
与我不同。
***
寻找真的司缘树并未用了许久,红蓝花瓣重叠如雾,于两人眼前灼灼盛放。
楚衡无上前一步,轻抚树干,低声问道:“言司缘有灵,可通天道。我为仙界衡无君,此来为解一惑。”
他顿了顿,方道:“能使花灵重生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久久宁静之后,忽有轻柔声音于司缘树间幽幽传来——
“帝星死,即可。”
楚衡无扶于树干的手蓦地一颤,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然而寂静夜色之中,再无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