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围在平板前目瞪口呆。
梁峥代表发言,抗议道:“为啥你俩的画风跟我们不一样?”
确实很不一样。
这段mv一扫此三个mv的沉郁之意,整个基调都明亮欢快得很。
乘月出游,举杯邀月,共月泛舟。
虽然仍然紧紧扣着“月”字主题,但是记录的却多是两个好友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
甚是温馨。
当事人之一的白墨颇有深意地向身后软垫一靠,神秘莫测道:“继续看就知道了。”
梁峥收回瞪视白墨的目光,心中暗道,就单凭当时陆染哭的那个劲儿、这故事也不可能是he!
他倒要看看到底怎么个虐法。
又是一段温和的清泠音乐声后,画面再次一转。
隐有微风,檐角铜铃声起。
陆染坐在屋檐下郁闷托腮,手里一束新折下的枯枝随意在空中扫来扫去。
“送白墨点什么好呢”他纠结地叹了口气,却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答案来。
这几日不知怎的,白墨看上去总有点不开心。
这人脾气一向很好,心也很大,这种郁郁寡欢的模样实在是少见。
恰好再过几日是他休沐,作为魔族少帝,能休沐一次实在是太过难得,他便想趁这机会去给白墨准备些礼物,让这人开心一下。
但是问题来了,他想了许久却也不知道该送点什么才好。
笔墨纸砚?围棋?奇花异草?
这些东西虽然都是白墨喜欢的,但是
总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送过了?
陆染手中摇晃的枯枝一顿。
自己什么时候送过?怎么想不起来了?
他狠狠摇了摇脑袋,只觉得脑中纷乱得很。
自己的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连什么时候送过都忘记了!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既然以前送过,现在便不能再送了!不然白墨收到了重复的礼物,心情肯定会更不好的。
思虑至此,陆染却忽然灵光一现。
魔界光阴与人间不同,粗略算来,现在距四陆之花同时开放的日子似乎也不远了!
是了!
司缘花既然能通天道,自然也能知道白墨在想什么,去问它岂不是更稳妥?
他打定主意便直奔人间而去。果不其然,这一路赶到时,恰是花期。
花影绰绰,犹是旧时景色,可这一晃,已距离他皇兄仙逝过了近二十年了。
陆染心有戚戚,片刻后才靠近花树,轻抚树干沉吟道:“有友白墨,若欲以礼相赠,何物上佳?”
他问完问题便噤声相待。
可等了许久,周围却只有飒飒风吟。
陆染疑惑地睁开眼睛望向司缘树,却只见花身默然开放。
寂静无声。
***
“轻尘,我最近遇见了件奇怪的事。”陆染心烦意乱,抬手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闻言一笑,道:“什么事?”
陆染换了个姿势,稍微坐得规整了些。
“你可曾听说过司缘花?”
对方点头:“听过,只于人间开落、可通天道的那个?”
“对啊!”陆染抚掌疑惑道,“我此前心中有惑不得解,便到人间寻此花,恰逢四陆之花同时盛放。按理说,我这疑问简单极了,没理由问不出答案啊!”
慕轻尘轻衔酒杯的手闻言却忽然一僵,他迟疑道:“你问的是什么问题?”
陆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两日白墨不知道为何,总是心情不好,我想让他开心些,所以”
话行至此,他又连忙补充了句:“我可不是蠢啊,实在是想不出来送什么好了!”
说完,陆染懊恼地将酒杯一落:“说来也怪,无论我送什么都有种熟悉感,就好像我以前送过一样”
慕轻尘听着他抱怨,沉默地将手中琼浆饮尽。
陆染说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甚是不悦地瞪视对方,怒道:“你倒是帮我想想办法啊!你也是白墨的好友,他不高兴,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慕轻尘轻轻抿唇,极久之后方抬眸道:“你也不必担心。不如你回去看看,或许白墨现在已经开心起来了。”
“真的?”喜悦瞬间点亮了陆染的眉梢,“你怎么知道?”
慕轻尘略微出神:“我不仅知道他开心起来了,我还知道他应该正在画画。”
陆染笑容一顿:“这你也知道?”
他眸光盛极,好奇心顿起:“不行,我现在就赶回去!我倒要看看,你猜的准不准。”
话毕,也不待慕轻尘反驳、他便已敛衣行至甚远之外。
徒留慕轻尘一人于原地。
良久,一声叹息。
***
“白墨!”陆染一路唤着冲进了殿后。
果不其然,以灵力聚起的暖光与月色交相辉映。
荧光之下,白墨正凝眸于宣纸上勾勒。
青衫凉月,朗目疏眉。
雾色袅娜间,男子卓然立于月下,微光相随。
陆染脚步一顿,口中呼唤亦然隐没于唇舌之间。
他凝望着白墨,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然而这笑容却瞬间消失在了他的唇畔。
又是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陆染低头揉了揉眉角。
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为何经常头痛?
他缓了好半天,疼痛感终于稍稍减弱,却忽闻身前不远处,有人轻声道:“陛下?”
陆染循声看去,这人却并不是白墨,而是立于白墨身后的一名婢子。
他连忙摆手,想叫那婢子噤声。
白墨作画时最讨厌别人搅扰了,本来他最近心情就不好,自己可不希望有人火上浇油。
然而他摆了半天,那婢子却完全不曾领悟其意,反而向他这边走了过来:“陛下,您没事吧?”
好生没有眼色!
陆染又急又怒,连忙去偷瞄白墨。
然而对方却恍若未闻,头也不抬,还在专心作画。
陆染微怔,心中暗道,这可真不符合白墨平时的性情!莫非,是作画太入神了?
他心中好奇,便向白墨所在走近了几步,想要看看他到底在画什么。
然而他刚刚靠近,那个婢女却也躬身向这边走了过来。
而且走得甚急。
暗稠夜色之间,这婢子款款靠近,脚步落于风声中清晰作响。
随后——
恰好,将白墨穿过。
凛凛月色间,陆染也刚好行到可以看见白墨画作的距离。
他强忍着脑海里的晕眩,垂眸望去。
宣纸之上,是一汪平静水面,月影高悬。
在月影之下,还站了一个人,眉目俊秀,执了一把折扇。
皇兄。
他踉跄着回眸,画中所绘之处,却空无一人。
为什么会是皇兄?皇兄他
皇兄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啊,皇兄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白墨却还在画他
陆染震惊非常,又转眸望回白墨,对方却还在专心致志地于宣纸上描绘。
他轻轻伸出手,在那婢子满眼的惊疑中,慌乱地探向了白墨的衣角。
——手指所及,却空无一物。
脑中有锐鸣忽起,尖锐凛冽。
陆染死死捂住了耳朵,“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然而在混沌脑海中,却忽有什么渐渐清晰起来。
画面忽转。
——漫天火光之间,似有嘈杂人音。
而在这些嘈杂的尽头,却有人从容轻笑。
“染染。”熟悉的声音从那人口中传来,陆染连忙抬眸望去,却只见到了一抹立于火光中的单薄身影。
陆染踉跄着站起,急道:“白墨!你怎么在那里!危险,你快过来!”
对方却像是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一般,温和一笑,笑容中竟有些许释然:“染染,多谢你成全。”
成全?成全什么?
他茫然地向白墨的方向踱了几步,对方却不再看他,只自顾自道:“这样也好,这样我便能去陪他了。”
陪谁?
陆染心中一阵慌乱,连忙加快了脚步。
可眼前火光一抖,画面却倏然再次变换。
再抬眼时,却是窗棂之前,站着他“自己”和好友慕轻尘。
慕轻尘眉头紧锁,对那个“陆染”道:“染染,你想好了?你你真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
“自己”轻轻侧头,眸中盈满疲惫,却又隐着些许狠厉之色:“他不爱我。何况,你也是魔族,知道魔族的弱点。我不会允许这样一个人留在我身边。”
他对着慕轻尘冷冷一笑:“靠近他,我会死。”
陆染站在不远处,听着“自己”语气寒凉、声音熟悉又陌生——
“可我才刚刚登基为魔族少帝,我不想死。那便”
“让他去死罢。”
幻境瞬间消散,眼前又是平静月色。
适才靠近的婢子正一脸焦急的望着自己,似乎想要将跪在地上的自己扶起、却又不敢。
原来如此
陆染自嘲一笑。
怪不得自己无论想送什么,都会有种熟悉感。
原来
原来因为自己确实已送过许多次了。
怪不得司缘树什么都没有回答。
一个已经不存在于这世间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有想要的礼物呢?
彼时苏临淮身死,白墨因此郁郁寡欢,自己便去为这人遍寻世间稀奇之物。
也正是在这段时日里,他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原来这人对自己而言,并不只是朋友。
他是爱着白墨的。
可是这怎么可以?
魔族有软肋,不能靠近所爱,否则有性命之忧。
他好不容易当上了少帝,怎么可以因这人死掉?
他本想将这人送走,让他远离魔族,可是
舍不得。
舍不得这个人去离自己太遥远的地方,更舍不得他将自己渐渐遗忘、却用余生来怀念另一个男人。
那便,将他永远留下吧。
漫天的火光,永远地困住了那个人。
也永远困住了自己。
他彻底地杀掉了白墨,却将白墨变成了自己的幻觉。
从初见到杀掉白墨前的这段宁静岁月,在他脑海中循环反复、不死不休。
“陛下,您怎么了?”眼前的婢子焦急道,“需不需要我叫左使前来,您”
陆染缓缓抬眸,忽然苦笑道:“我做了件错事。”
婢子一愣,茫然道:“陛下,您怎么会做错事,您”
她话音却突然一顿,不敢置信地望住了眼前的人。
这个被称为魔族史上最为冷血的少帝,这个在上位以来一直杀伐果决、将魔族一手推向了四族之首的男人,却在这样一个平静宁和、月色温柔的夜晚——
忽然哭了。
“陛下”婢子慌乱不已,却又不知所措。
她只能焦急地听着面前这人字字如泣血。
“我后悔了”
“我怎么可以亲手杀了他”
“可是怎么办好像已经不能重来了”
“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恍惚间,犹是月色之下。
那时他还只是这魔族皇宫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小世子。
那个时候,谁都没有想过他会是被天道选中的那个人。
他奉召入宫,悄悄等在殿内,却迟迟未曾等来唤他前来的少帝。
百无聊赖之下,玩心大盛的他便偷偷溜到了后院,却不妨正好瞧见了站于湖水之侧的少帝。
他甚是心虚、刚要叩拜,对方手中折扇却轻轻一敲,笑道:“你来的正好,之前你曾跟我说过想要幅画像。”
话毕,折扇一点:“这位是灵族有名的画师,便叫他为你作画一幅如何?”
他顺着那道扇影转眸望去,便望见一双落满了月影的眸子。
那人执笔而立,遥遥一笑,道了句——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