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居里,兰皙躺在安月云的卧房里,浑身都透着股草药味,她试着挪了挪身子,一股钻心的疼从后背传来,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守在一旁的安月云见她终于醒了,忙唤了一声“嫂嫂。”
兰皙吃力的抬起眼皮,瞧见是她,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月云,我不想再这么熬下去了”
安月云眼眶一热,很怕她像上一世那样寻了短见,忙拉住她的手道:“嫂嫂别这样说,我一定会替你找到董少卿的,相信我,你很快就能见着他,到时候我一定想法子让他带你离开这。”
闻言,兰皙眼中闪过一道欣喜的光芒,但很快那道光又掩了下去:“我如今这幅样子,他如何还能看得上我。”
安月云握紧她的手道:“嫂嫂放心,董少卿对你感情笃深,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他定然都看得上你,你一定要等着他,否则”安月云没敢继续把话说下去,他不能告诉兰皙,上一世有个叛离盛朝投诚胡人的汉人军师,仿佛名字就叫董少卿,他帮助胡人赢了不少战役,一场丘坡之战更是让程绪和盛朝一万将士变成了一万白骨,而据当时她所听闻的坊间传言说那个董少卿之所以会背离盛朝正是因为一个女人,直到今生她才无意中得知自己的嫂嫂兰皙竟与他有着一段竹马之情,而那人叛离盛朝之时也正是兰皙香消玉殒之际。所以今生她无论如何不可以让兰皙去死,她要找到董少卿,要在他叛离盛朝之前找到他,将兰皙交到他手上,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留住一些人的性命,也不枉费老天爷多给的这一世光阴了。
兰皙见安月云一直面色凝重,刚才言语又有些踟蹰,便以为她是在为找董少卿犯难,不由的轻轻一叹道:“月云,你不必安慰我了,少卿也不必再找了,他,怎么可能还看得上我!”说着,她的眼中流露出悲戚的神色继续道:”当年在西北时,他投在我父亲门下学经问典,我父亲当时门生众多,可独独只有他最得赏识,那时我父亲见他天资过人便将他留在府中教养,那时我常爱向他讨教些父亲不肯为我解答的诗书疑惑,每每他对我都是极有耐性。与他朝夕相处了一年多,我早就认定自己会嫁给他,可父母家人极力反对,我只能邀他与我一同私奔,不料我却在去约定的路上迷路掉入冰湖之中,非但没能和他一起远走高飞,还落入了安月朗的魔掌之中。月云你可知道我嫁给安月朗是有多么的屈辱,如果不是他恐怕我早就和少卿远走他乡做一对神仙艳羡的眷侣了,可是一切一切都因为安月朗改变了。他霸着我非要让我爹将我嫁给他,我爹一个文人生性软弱自是拗他不过,本以为他那样将我强行娶来自会待我很好,可是他却从未将我当做人看。你知道我有多恨他!他让我生不如死,让我无脸再去面对少卿,在我出嫁的那日,我爹告诉我少卿走了,他没有跟任何人告别就走了。你说如果不是他对我太过失望又怎么可能不辞而别。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一辈子都不会。”
安月云见她越说越心凉,一时竟也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只能立起身来,看着她道:“嫂嫂不要在这枉自揣测了,若你真是想知道董少卿会否原谅你,就该日后当面问他。我只求嫂嫂信我,不出三月,我定将董少卿带到你面前。你只需在此好生候着便是。”说完,她扭头唤来翠柳道:“我出去办些事,你在这好生伺候着。园子的门锁好,别把不相干的人放进来。”
说完,她又嘱托了几句让兰皙安心的话,便走到侯府后门,直接出了府。
走在大街上,安月云心事重重的埋着头,终究,她还是要再去找一次慕云凡,重生这几年她用尽各种法子想要避开这个人,今天她却要自己找上门去,想想看,所谓的孽缘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拐多少个弯,绕多大的圈,躲不掉的,终究躲不掉!
“小月姑姑!”扎着丸子头的玉瑶,不知从哪里突然跳了出来,把原本陷入沉思中的安月云吓的心头一惊。猛然抬头,一见是玉瑶。她“咚咚”乱跳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些。
“小月姑姑,你答应带我去吃栗子糕的,为何又将我丢下?”玉瑶忽闪着一双灵透的大眼睛,嘟嘴委屈道reads;。
安月云这才想起要带她去吃栗子糕的事,不免心生愧疚道:“早上突然有事走的急,忘记与你知会一声,你可是一直在找我?”
玉瑶重重的点头道:“我怕姑姑回来寻我,便一直守在御真宫前,若非美人姑姑说带我来寻你,恐怕我还在傻等!”
“美人姑姑?”安月云一时愕然。
“是啊,美人姑姑。”说着,玉瑶手一展指向身后道:“那个姑姑说她叫‘美人’!”
安月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街角大槐树旁立着个头戴星冠,腰挂各色配饰,身披孔雀羽衣的俏丽女冠。凭着那身奢华的女冠打扮,不用看脸只需一眼,安月云便可确定这厚颜自诩美人的女冠,正是长宁。
安月云领着玉瑶徐徐的走到她面前,轻笑道:“你如此招摇的杵在大街上,就不怕你娘瞧见越发不理你?”
长宁不以为意的昂着头道:“我娘从来最恨烟花之地,每次经过长町都是绕道,她如何瞧得见我?”
“那你如何知道我在此地?”安月云眉头一蹙问道。
长宁故弄玄虚的在她身上嗅了一圈之后,揉着鼻头道:”最近,我在御真观内修得一样本事,循着味就能把人找着,就你这一身傲骄的闷骚味,方圆十里没人盖得过你,要找着自然容易的很。”
安月云抄着手,故作了然的点头道:“如此说来你这本事果真厉害,若你再在御真宫内修炼些时日,恐怕天上的二郎真君就要来寻你去到他的座下了。”说完她也不等长宁反应就向着前面的花满楼去了。
长宁琢磨了一下,一把抓住跟在安月云身后的玉瑶,问道:“你小月姑姑刚才的话,不会是说我像条狗吧?”
玉瑶拼命摆头道:“那不会,我姑姑那样面善心慈的人,绝不会说那样伤人的话,那哮天犬可是天神,我姑姑的意思是说你本事大的简直神了。”
长宁“瞪”一脚踢在玉瑶屁股上:“滚,别在那糊弄本郡主。”说完,她冲着安月云的背影忿然喊道:“安月云你给我站住,说本郡主是条狗是吧?那你敢不敢让我咬一口?”
安月云虽然听见长宁在她身后大声嚷嚷,却也没有理会她,只是自顾自的进了花满楼。
长宁领着玉瑶紧跟着追了上来,可到了门前她又停了下来,啧啧道:“这安月云真是越发了不得了,这种地方她也进得吗?”
玉瑶在一旁诧异的瞅着长宁道:“我姑姑说带我去明月楼吃栗子糕的,可这是花满楼也有栗子糕吃吗?”
长宁瞥她一眼道:“你姑姑今天不带你去吃栗子糕了,要让你尝尝新鲜玩意儿,花酒喝过吗?”
玉瑶嘟囔着小嘴摇头道:“没喝过,师傅不让喝酒!”
“咦!我也没喝过,不过今日沾你姑姑的光,咱们可要开开眼了!”长宁朝门里跨进一只脚,一种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让她有些激动。
“师傅说修道之人不能喝酒。”玉瑶忙攥住她的袖笼道。
长宁“啪”一掌拍在她脑袋上:“我说你是傻啊?你师傅又不在,她能知道你喝酒了?再说,修道的人怎么就不能喝酒了?那瑶池王母还酿玉液琼浆请各路神仙们喝,你一个小道士怎么就不能喝酒了?”
“我、、、、、、”玉瑶还想跟着她犟两句,一个我字刚冒了音,就被长宁揪着衣领拉进了花满楼。
老实说这花满楼虽然艳名冠天下,她长宁郡主却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来,刚进门便有一堆浓妆艳抹的俏丽娇娘,满面堆笑的迎上来reads;。她们一看来的竟是两个小姑子,顿时你推我搡的哄笑成一团:“三娘只说如今咱们要做女客生意了,可没想到竟把女道士也招来了。”
一群女人笑的花枝乱颠,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开口问道:“姐妹们这客谁打算接啊?”
身后的女人竟然争先恐后道:“我接!”
“我接!”
“这细皮嫩肉的,我也想尝尝!”
说着就有几个软若无骨的女人攀到了长宁和玉瑶身上,吓得玉瑶缩头缩脑的躲到长宁身后,急的直哭。
长宁抓住一只在她身上胡摸乱抓的手,使劲一推,顺势将围住她俩的女人推倒一大片。尔后,她不耐烦的往边上座椅上一坐,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那群女人道:“去,去,把刚才进来那个,穿着一身绿满脸臭屁的女人给我找出来,本郡主没功夫跟你们折腾。”
“哟,原来是位郡主啊,难怪看着满身贵气。”一直躲在边上的杜三娘走了出来,挥着根丝帕对长宁陪笑道。
长宁仰头瞧她一眼道:“你是这管事的吗?刚才走在我前面那个女人往哪去了,你给我领个路,我们一道来的。”
“哟,原来是和安女侯一道来的,看您怎么不早说。您这边请,我这就带您过去。”杜三娘一听这丫头自称郡主,又是和安月云那样的大金主一路的,满脸的殷情之色掩都掩不住。
“谁?安女侯?”自从安月云去了凌秀山做了女道士,将爵位让给她残废的大哥安月言后,长宁便没有听人这样称呼过她,今日从这老鸨口中蓦地听到,她竟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杜三娘见长宁突然停住没有跟上来,忙又退回来,打着哈哈道:“我这也是眼拙,上回安女侯来竟没把她认出来,差点伤了她,多亏女侯功夫好,我这手下的人都不是她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她制住了。后来有眼尖的客人才跟我说,她就是皇上亲封的女侯阴安侯的嫡女,十岁就袭了爵位。你说这样的人物能来我们花满楼可不是给咱们长脸吗?。”
“你是说她常来?”长宁惊诧道。
“那倒不是,只是来找过咱们这的红玉姑娘!”
“她还有相好的?”
“如果郡主要这样说,那也算吧!”
长宁听完脸都绿了,心道,怪不得从前一跟安月云提嫁人这事,她就一脸不耐烦,今日她才明白,原来她喜欢的是女人,亏她还自诩是安月云的“蛔虫”闺蜜,却连这都没看出来,这么多年的日夜厮混,竟都白瞎了。她越想心中越觉忿忿,最后竟连到后院去寻人的心思都没有了。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纳纳的发起了呆。
“郡主,你不去找安女侯了吗?”杜三娘见她坐下,纳闷道。
“嗯,让她在里面好生呆一会吧!哎,哎哎呀,我这会心口疼!”长宁心情复杂的坐在桌边,扶着心口长嗟短叹道。
“啊?哦,那好,您坐着。”说完杜三娘从一众窑姐里挑了两个送到长宁面前。“这两个姑娘才进园子不久,郡主看还入得了您的眼吗?”
长宁眼见着那两个裸着半肩的女人就要向她和玉瑶扑过来,连忙拉着玉瑶起身一跃,蹑开老远,喊道:“别过来啊,我可不好这一口。你们一会给安月云捎个话,让她完事了来明月楼找我们。”说完,她转过脸对一直处于困惑中的玉瑶道:
“走,我带你吃栗子糕去,这花酒咱俩还真心喝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