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与安秉成一番谈话以后,安月云便老老实实在家呆了几日,老实到连长宁都以为她要“从良”了!
“听说你大伯要把你嫁给那个狄千河啊?”长宁一边掰着橘子,一边摆出一副要听好戏的架势,靠在妆台镜旁斜眼看向安月云道reads;。
安月云对着镜子一面理着素衣的襟口,一面不以为然的“嗯”了一声道:“是想把我嫁了,可惜没能嫁出去!”
长宁塞了一瓣橘子在嘴里,好似在说原来如此一般的“哦”了一声,又嚼了半天橘子,才又慢条斯理的问道:“是他不想娶,还是不敢娶啊?难不成他也害怕你这种手上沾过血的女人?”说完,她又感慨了一句:“你大伯也真够有意思的,也不考虑一下你娘是谁,居然想把你嫁给什么乌龙海族的小王爷,欸,莫不是你什么时候把他给得罪了,他故意在整你?”
安月云手上顿了顿,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没有理会她后面说的,只随口答道:“不想也不敢吧!你常说安氏女子不愁嫁,可你看看我,还不是一样被人给拒了,说不定这江都城里就没有什么像样的人肯娶我!”
“胡说!”长宁将手中的橘子往妆台上一放,显得有些愤愤道:“我看我那云凡表兄就很愿意娶你,你要愿意嫁,我这就去给他说去,要是他实在不能让你做个嫡妃,我就豁出这张脸去给你揣个平妃来!”
安月云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神色黯了黯,淡淡道:“不必了,我的事你不必管了。有闲功夫你先管好自己的事吧!毕竟你和程绪的婚事也拖的够久了!”
长宁一听这话,刚才还一副只要我不要脸什么事都难不到的豪气,这会儿也跟那戳了气的羊皮口袋一样,斜着身子躺在了窗边的楠木椅子上,无力的看向头顶的雕花梁,嘟嘟囔囔道:“月云啊,你说我这事,是不是只能等那生米煮成熟饭才能成啊?如果我挺个大肚子回去逼婚,我娘会舍得把我浸猪笼吗?”
安月云斜睨了她一眼,嘴角抽了抽道:“做这个考虑之前,我还是想问问你,你预备怎么个生米煮成熟饭?奉子成婚吗?跟谁?程绪吗?就他那一等一的老实性情,你觉得他会跟你就范吗?”
长宁嘴巴抿成一条线,眼睛眨了眨,好似在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过了一阵,她低头挠着嘴角,扮作娇羞道:“实在不成,我给他灌点酒吧?”
一听她这话,安月云顿时无力的抚了抚额角,好半天才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道:“长宁啊,我是不是早跟你说过让你少跑去文华馆,找那个老板偷偷摸摸借什么私藏春册?”不等长宁回答,她又道:“怎么说你也是天家子弟,先不说你娘会不会将你浸猪笼,你若做出那等事来,就不怕其他皇族贵戚为了护住天家颜面,打着清理门户的幌子,先将你给黑办了?”
长宁听完把脑袋一斜,双手抄在胸前嘟嘴不屑道:“为什么要对我清理门户?觉得我丢人啊?可我能怎么办?一辈子嫁不了程绪,一辈子当老姑子啊?”说完,她冷哼一声,继续理直气壮道:“我只说灌酒嘛,又没有说真的要给他下迷药,也不是十分下作嘛!比起他们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逼良为娼好很多了吧?怎么说也不是我完全在逼迫人家嘛!有句话你没有听说过吗?酒醉三分醒,程绪他要是对我一点没有那心思,我还能真的让他就范吗?你读的书少,你不懂,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的,除非他自己有那心思,否则,对着真正没胃口的,你就是将刀架在他脖子上,有些事、、、、、、”说到这,她揉了揉鼻子,甚为诡秘的“嘿嘿”了两声,道:“有些事,他也办不了!”
安月云虽然一直知道长宁“见过识广”且为人不羁,但今日从她口中听到这样一段解惑之言,还是被她污的后背不由冒了几颗毛汗!
待毛汗冒过以后,她又无端的觉得长宁刚才这番话,好似有哪里触到了她的某根不为人道的心弦。
酒,迷药,好吧,这些手段她也用过,实在没办法在这里扮高节来指摘长宁。
而对于酒醉三分醒一说,她也只将心思在那句话上稍稍动了一动便略过了。
“你先回去吧!我今日有正事要去办。”安月云一面自己系上斗篷,一面给长宁下了逐客令。
长宁不以为意的对她点点头道:“我知道你要出去,今日是赵王的忌日,你肯定要去他坟前上香reads;。所以,我就是特地来陪你一起去的!”
“不用,你回去!赵王的事还没有了结。明面上他仍是乱臣贼子。我去祭拜已是不妥,你何苦还要牵扯进来?当真以为这是去郊外野游,人多热闹吗”安月云嘴上说的不留情面,但心里知道长宁是一番好意。见自己说的话,令长宁在那垂头噘嘴很是失落,便又补了一句:“我去上柱香就回来,耽误不了多少功夫,晚上还能赶上在明月楼陪你听会书,今晚三叔是不是又要讲楚王别虞姬的故事?你平素最爱听这段,早点去把位置占下,免得我回来那靠前的厢房又被旁人抢了去!”
长宁听了她这话,脸上的表情已从噘嘴生气变成抿嘴沉思,许久,才将拳头对在胸前,很是纠结道:“可你一个人去,行不行啊?”
安月云将手搭在长宁肩上,勾嘴笑了笑道:“没有关系,我一个人出城方便。你想没想过,像你这种,走哪都会引来路人侧目驻足的美人仙姑跟在身边,我很难低调行事的。”
长宁一听这话,顿时什么纠结什么忧虑都没有了,只把腰板挺的笔直,冲着安月云抖动着手指道:“你这层考虑倒是有些道理,像我这种随时都光芒四射的人物,实在很难掩住光芒的,搞不好还会因为我这光芒太过刺眼,将你暴露了。”说完,她又甩了甩刘海,叹息了一声道:“哎,有时候人长的太出挑,实在是一种负担。”说着她抬手替安月云又理了理斗篷,伏在她胸口很是娇嗔道:“没有我一路照顾,你可要自己多留心哦!别被什么暗仓耳目盯上,招惹祸事上身啊!”
长宁的身子本就比一般女子酥软,被她这么一靠,安月云浑身都麻了,这死丫头真的是听不得人家说她好看,谁一夸她,她就媚鬼上身,连女人都不放过,真想一脚把她踹开,再泼盆凉水在她身上让她好好清醒一下,可她话里分明都是好意,实在忍不下心对她翻脸,安月云只能咬着牙,强自镇定的点了点头道“嗯,我会小心的!”
她这样一说长宁终于放过了她,不再折腾。
之前几日安月云都在望月居待着没有出门,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今日刚到大门口她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一看门房外居然摆了个条桌,上面还堆了厚厚一叠书,便纳闷道:“这怎么回事?”莫非是哪个门童想考状元?
长宁茫然的愣了一下,也顺着她的目光往那条桌的方向扫了一眼道:“是啊,这什么情况啊?我来的时候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个。”说完,她又脖子一歪问向安月云道:“月云啊,不是我说你,你看你还不如一个门房的小厮,瞧那桌上的书,怕是你这辈子都没有读过那么多书吧?”
安月云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径直朝那桌子走去了,可还没走拢,一个脑袋就从书堆中突然冒了来,吓的长宁不禁捂胸惊叫一声:“我的个亲娘小心肝啊!是人是鬼啊?”
可那脑袋根本没有理会她,只冲着安月云异常欢脱的叫了声:“女侠大人!”
紧接着,就看见姜妩儿穿着一身明亮明亮的紫袍,极妩媚又极兴奋的冲着安月云奔了过来。
看着那颗冬茄子,安月云除了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两下,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却是一旁的长宁连撞了几下她的肩膀,不停的比着口型问道:“这二货谁啊?……”
安月云只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又转过脸,向着姜妩儿问道:“姜公子怎么来了?”
姜妩儿在她面前站定,好不义愤填膺道:“听说有个什么乌龙海族的小王爷要来向女侠大人提亲啊!”说着,他抽动着嘴皮甚为不屑的“哼”“哼”“哼”了三声,“提亲?有我姜妩儿在,有我姜妩儿这样玉树临风的榜样在此,什么人不得自惭形秽的趁早打了退堂鼓?想娶我女侠大人?”说着,他又“哼”“哼”“哼”了三声,狠狠甩了四个字:“门都没有!”
这话一出,旁边的长宁没绷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reads;。
安月云却蹙着眉头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嘴巴都冻的发紫,但依然精力旺盛的姜妩儿,走到他坐的条桌前,拿起一本书道:“所以这几日你都是这般蹲在这的?可这些书是怎么回事?”
姜妩儿撇着嘴,挠了挠颈后显得颇为无奈道:“我原本是想坐在外面把门堵住的,可那样好像不大好看啊!求了安伯父好久,他才准了我白天坐在了这!”说完,他又解释道:“诚然这样也还是不太好看,但我实在也不能架把大刀,立在门口给侯府招了煞气,不是?便想着还是待在里面比较好些。赶巧最近大理寺那边收了许多刑部送来的卷宗,都压在我头上,我只得这般一面在这整理些律法常纲,一面把门守住,晚上再回去办差,不然,恐怕白天他们都不会给我出大理寺门的机会!”说到这,他又不尴不尬的哈哈笑了一声道:“虽然女侠大人大概没有见过哪个挡亲的,是如我这般冷静沉着的模样,但女侠你恐怕不知我姜妩儿从来都是以脸服人的,只要那提亲的小王爷一出现,看见我这江都第一美男的盛世容姿,一定会乖乖的知难而退,从此再也没有勇气在女侠面前提起提亲这回事的!所以,有我在,女侠大人只管放心好了!”
他啰啰嗦嗦扯东扯西的说了一大通,惹得长宁不由的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直连声啧啧道。“哇,哇,这位公子,我好不好请教你一句,这“第一江都美男”是谁给你的封号啊?还有,还有,这盛世容姿,又是怎么个姿容?”说完,她也不等姜妩儿回答,又捂嘴嗤笑了两声道:“我以为我长宁就够自恋没下限了,跟你比,真的,我太自卑了!”
也不知姜妩儿是无意还是诚心,侧过头,只斜睨了长宁一眼说:“这位小方士,你看你长的虽然高鼻大眼,丰唇圆脸有些俗气,但好在眉心一颗小痣添了些许灵气,说来虽是不美,但丑的还算有些韵味。古语有云“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但古语还有云“人不该妄自菲薄”。所以小方士你听我一声劝,不要自卑,看开点就好!”说完,他还不忘给长宁抛去一个深表同情的媚眼。
此话一落,就看见长宁的脸红了,
长宁的脸绿了。
长宁双拳捏的咯咯直响,她要怒了!
丑就连惯爱与她呛舌的安月云也未尝敢说过她长宁一个丑字。
姜妩儿今日是自己把脑袋搁在螃蟹夹里,找死啊!
一旁的安月云真是连眼睛都来不及捂,拽起长宁就往门外跑,她怕只怕长宁一时冲动,在侯府门前酿出一桩血案来。
“女侠大人,你是要去哪啊?将我带上啊?若是遇到那来提亲的小王爷,有我在旁也好震慑一番啊!”姜妩儿那没眼界的,居然还想着震慑别人。殊不知这会幽灵般怒视着他的长宁,脑中正盘算着从哪边撕他比较顺手呢!
安月云胡乱答了一句:“今日小雪,我们去城外捡“金柴”你不必在这守着了,那人不会来的。”
说完,她也不管长宁在身后怎样的怒火中烧、张牙舞爪,只管拽着她往大路上走。直到走到正街上看见长公主出行的仪仗,才仿如看到救星般的将手一撒,冲着长宁道:“别闹了,你家长公主来了!”
“你家长公主才来了!少在那唬……”长宁一个“我”字未吐出,果见她娘的仪仗向着御真观去了,忙睁大圆目,吞着口水道:“我娘这是要去御真观找我啊?”
“看着好似是往那个方向去的,不过,你看你是先回去找那小子算账,还是先从小路跑回去应付你娘?”安月云不无挑衅的在长宁耳边道。
长宁这会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姜妩儿,只瞥了一眼身后的安国侯府,呲牙甩了句:“臭小子,你给我等着。”便双手提起道袍,仿如小鸡啄米般,一颠一颠的向着旁边的小路跑了。
看着长宁那畏畏缩缩,慌乱离去的背影,安月云哂出一笑来,果然,这世上都是一物降一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