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明玄衣袍尽湿, 面上也带着未曾擦去的雨痕,眼底的神色却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冷冷的, 不接受任何推拒婉言。
他到达寒山寺的时候天色尚且微微明,寺庙里头的晚课都没有结束, 结果通传的人却说永空大师已经睡下了,这怎么可能?
韦明玄一想便知道这是永空大师的推拒之语,只是说睡下了,却不曾说游历去了,可见并不是不打算见自己,而是有别的想法
倘若是其他事,他少不得还能慢慢陪着磨一磨, 打一打机锋,但事关阮阮, 却半分都容不得延迟。
冷笑一声, 他便径直往永空大师住处去了。
事情急,他也没什么心思慢慢的跟永空大师磨, 只是随意抹一把脸上雨水,道:“大师醒了?”
永空大师扫一眼还在吱吱作响的房门, 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韦明玄笑道:“世人皆称呼大师为活佛, 素来有料事如神的声明,想必,也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了?”
永空大师咳了一声,道:“都是世人谬赞了, 老僧不过人间俗人罢了,如何敢夸下这种海口?”
“原来如此,”韦明玄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道:“也就是说,大师之前,都不过是在沽名钓誉吗?”
永空大师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咳一声,解释道:“……那倒也不是。”
韦明玄哂笑一声,道:“大师可知,本殿下为何前来吗?”
永空大师定定的看他几眼,倒是也没有绕弯子,低下头,道:“知道。”
韦明玄脸上的笑意有了几分温度,强硬的曲线也有了几分柔和味道,他道:“既如此,便要麻烦大师一遭,为我指点迷津了。”
永空大师忽的想起几十年前见谢宜舫时候的样子,禁不住微微一叹,他道:“殿下又何必……非要强人所难?”
韦明玄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师总不会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明白吧?”
永空大师念了一声佛号,道:“殿下只管放心吧,那位施主福缘深厚,妖邪难以近身,自然是不会有何意外。”
韦明玄挥手,示意其余人退下,等到室内只剩了他与永空大师二人的时候,这才沉声道:“我不求别的,只求大师给个准话,此番之事,便算是我欠大师一个人情,他日若有驱使,必定毫无推辞。”
永空大师心中也觉可惜,这可是人间未来帝皇的一个许诺,要是能拿到手,那能做多少事儿,只可惜,他不能应承此事。
“还望殿下恕罪,那位施主命格奇特,暗含煞气,并非老僧能力——所在……”
韦明玄打断他:“可是,你方才还说她福缘深厚。”
永空大师摇摇头,苦笑道:“这二者骤然一听互不相对,但仔细想一想,其实也并非不能并存,只是老僧不能详述罢了。”
他说的这般多,态度又这般诚恳,但到头来,其实也只有一个意思——他不会帮助韦明玄的。
韦明玄唇边的笑意有些凝滞,他目光也有些冷,语气却还是很平稳:“——大师的意思是,不愿意帮我吗?”
永空大师双手合十,静默不语。
他本以为韦明玄会暴怒,却不想他只是冷笑了几声,随即便懒洋洋的在一侧椅子上坐下了,这种姿态有些熟悉,叫永空大师心底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心惊胆战。
韦明玄道:“大师知道我的身份吗?”
永空大师低垂着眼睑,道:“知道的。”
“那就好,”韦明玄点点头,道:“那大师知不知道,我日后会有如何造化?”
永空大师莫名的有点冷,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老僧知道。”
韦明玄却不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了,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大殿上,他嘴角牵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听说,前任主持在临终前,将寒山寺托付给了大师?”
永空大师隐隐的知道他想干什么了,弱弱的应了一声:“……是。”
“这么说来,大师做的真不错呀,”韦明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赞誉之意,道:“在前朝覆灭之后的乱战中保全了寒山寺,还使它成为金陵乃至于天下首屈一指的名寺,这份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永空大师勉强动了动嘴角:“殿下谬赞,老僧愧不敢当。”
“这样的话,”韦明玄唇边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凝声道:“若是在大师手上被毁掉了,那也是可惜吧?”
永空大师:“……”
不带这样威胁人的,你若是执意如此,老衲可是会生气的。
老衲一生气……就会去找你爸爸告状的哦。
永空大师在心底浮起了几个想法,面上却还是恬静的道:“殿下说笑了。”
“不,我可没有跟大师说笑的兴致,”韦明玄慢慢的走到永空大师面前去,轻声道:“大师,人间有一句话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今日不肯帮我,焉知……明日便不会有事相求于我吗?”
永空大师眉毛一抖:“老衲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韦明玄脸上露出了一个在永空大师看来堪比恶魔的笑容:“等我登基之后,把寒山寺推平,改成养猪场,大师觉得怎么样?”
永空大师Σ(  ̄д ̄;) !!!:“……呜呜呜!”
——不、要、啊!
韦明玄神色淡然的看着永空大师,道:“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请大师帮忙照看一二呢。”
永空大师:“……”
你真的够了,欺人太甚!
本来,向家长告状这种l爆了的事情老衲是不想做的,此刻却也不得不做一次了!
打定了主意,永空大师也就有了底,含笑向韦明玄道:“恭敬不如从命,既然殿下执意如此,老僧也只得听从,只是,”他微妙的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此事牵涉天机,需得静思,片刻功夫只怕难得结果。”
韦明玄只含笑看着他,极为善解人意的道:“无妨,我可以等。”
永空大师要的便是他这句话,一边令人请他去隔壁稍待,另一边却当即打发人往皇宫告状去了,自己却就地打坐,拖一拖时间。
寒山寺的大寺,武僧与骏马也是有的,永空大师与先帝以及今上都有几分香火情,在皇族中也极有人望,往宫里头求见也是可以的,自然是一路通行无阻。
等到那几个武僧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领头的武僧进去向永空大师复命,这个时候永空大师也不拘泥于那些虚礼,只想知道皇帝是这么处理自己家熊孩子的,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得知结果。
那武僧脸色有些犯难,见永空大师催促的急,终于还是低声道:“陛下说……陛下说……”
“陛下到底是说什么了,”永空大师一巴掌拍在那武僧光秃秃的脑袋上,恨铁不成钢的道:“平日里吃寺庙里头那么多大米斋饭,怎么连说句话都吞吞吐吐?那些饭呢,都吃到哪里去了!”
那武僧被永空大师斥责的脸色微红,顿了又顿,终于道:“陛下说,您要是不想想办法的话,用不着六殿下登基,明天他就叫人把寒山寺改成养猪场……”
再次受到伤害的永空大师不想说什么了,眼泪在他面上蜿蜒着流下来,他却完全不想擦:“……”
一个个的,我是上辈子欠你们哦!
你们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而且还是一个比一个过分!
老衲生气了,老衲生气了,老衲真的生气了!
但是,老衲完全拿你们没办法,所以老衲就更生气了……
呜呜呜呜……都欺负我……
武僧见他神色,似乎是被打击的不轻,面上禁不住流露出了几分忧色:“大师,大师?您可还好吗?”
永空大师气的直哆嗦:“好?好个屁啊好,一个个都过来欺负我,叫我怎么好得起来?”
武僧:“……”怪我吗?
永空大师深深的喘了一口气,道:“罢了,你先退下吧。”
那武僧担忧的看他几眼,合十行礼之后,静悄悄的走了出去。
恰在此时,韦明玄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带着某种早有预料的游刃有余,他道:“呀,大师是在同谁说话?可是已经有办法了吗?”
永空大师只听他此刻语气中的松快,便知道他只怕早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才放纵自己去找外援,不由得一阵牙疼,顿了一顿,他一咬牙,又一跺脚,终于道:“……劳殿下久候,已经有办法了。”
“那真是太好了,”韦明玄施施然走到永空大师面前去,慢慢的问道:“还请大师,为我指点迷津。”
永空大师定定的看他一会儿,终于认命了,摇摇头道:“那位施主的情况,老衲是无能为力的,不过,殿下倒是可以去找另一个人。”
韦明玄眉梢微挑,问道:“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呃,回过头去翻前文的时候,忽然生出了写一个皇帝叔叔跟阿阮长篇故事的想法,当然,名字会改,背景也会改,大概性格之类的设定不会改,大家要是想看的话就去收藏一个先,在我专栏里面有,名字叫朕亦甚想你,我看看人数多少,再决定什么时候开,不强求,打扰大家啦,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