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上午,金色阳光铺洒着整座岛屿,有倒光的地方,沐檀昕能够看见,空气中那些悬浮的尘埃颗粒,含着海水的湿咸,扑向她的眼睑鼻端撄。
久未在阳光下曝露,眼睛因为无法适应这样的亮光而变得干涩发酸,鼻子也变得容易敏感,只那些尘埃灰土,海面腥湿,便能让她连连打起喷嚏来。
她如此,宁呈森亦如此……
明媚的阳光下,他穿着黑色的衬衫,泰勒这些人,多年的贩毒囤积了巨额的财富,在吃穿用度上,但凡送到他们手里的,那都是极上档次的。
宁呈森本就有出挑的外形容貌,加之他自身修养铸就而成的俊雅气质,纵是这样简单的衬衫,套在他身上,那也是极好看的。只是那抹墨黑,让他看起来,多了些深沉之气。
因为消瘦,他的眼眸愈发深邃,刺目的光照中,他半眯着双眸眺望远处的深蓝无波海水。
他们坐的是类似于高尔夫球场里专用的那种缆车,但是又比那样的车子多了些马力的感觉,缆车行驶在环岛的宽敞柏油路上,迎着海风上坡。
同行的有司机,有大卫,有泰勒的属下,要去的地方,据说是岛上的医院。
沐檀昕当真有些无法想象,这个泰勒的组织到底是有多大的规模,竟然在自己的私家岛屿上竟然还存在这私家医院。
可是后来想想,如果没有私家医院,又怎么可能让比尔在这个岛上做手术呢?
一路上坡,站在制高点上,轻而易举便能瞧见这座孤岛的风貌。多数是被浓郁的绿色植被覆盖着,起起伏伏的山丘弧度,被四周的海水环绕,只那么看,风景极好,甚是秀美偿。
她看不清医院的具体方位在哪里,也算不清这座岛屿的边缘线到底在哪里,只那么看,就觉得很宽,很广,很大!大到了无边际!
空气中仿似有一种异香随着海风飘过来,沐檀昕忍不住吸了吸鼻,发觉香气亦发浓郁,大约是丛林中散发而来。
闻得多了,便在不觉间蹙起了眉尖。
也是在这时候,一直安静沉默的缆车里,大卫忽然发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吗?”
无头无尾,也不知道是在问谁,沐檀昕不得不抬起头,这才发现,原来是大卫在问宁呈森。她转而看宁呈森,见他依旧眯着深眸,眉峰有略微的抖动,轻扯笑:“我应该知道吗?”
“你不是会制药吗?”
大卫的话,也不知道是在试探,还是真的只是在疑问,反正,沐檀昕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视,并不太平。
宁呈森没有说话,也是因为他自己明白,即使他否认,大卫也不可能会相信。
罂粟苗,罂粟花,罂粟果,不可能人人见过,但对于他们这些懂药的人,不可能没有了解过。退一步说,就算没有了解,那但凡拥有着正常头脑的人也都能够想象,那样一个规模巨大的贩毒集团,种植罂粟这些最基本的原材料,是必然的。
这片岛屿到底有多大,他不甚了解,但如此浓郁的花香,闻起便也知,种植的面积没有千亩也会有百亩!且长势极好!
这里温润潮湿,没有城市耸天入际的摩天大楼阻挡阳光的直射,对于喜湿喜阳的罂粟苗来说,长势又如何能不好!
“泰勒说,我们去医院的路上,先把你身边的这位小姐带到花丛里的小别院去。”大卫拐了话题,如此转达。
宁呈森皱眉:“这不可能!”
“在这个地方,你以为有你讲条件的份吗?”对于宁呈森的断然拒绝,大卫不悦。
“比尔的手术一分钟没完成,我就拥有一分钟的权利。比尔死了,对你们的损失有多大,泰勒不会衡量?”
大卫冷笑了两声:“你到会懂得拿捏。一起随我到医院,你就不怕,你们一起丧命吗?”
“能在一起,多活两分钟也是好的。”
沐檀昕不能出事,更不能给泰勒糟蹋,说什么,他也要将她绑在自己身边,哪怕,进入医院那样四方把守的地方,其实危险更甚。
但总归是,防得了一时算一时,最多,他就将手术时间拉长再拉长,长到让警方的人有充分的准备在外头做布局。
其实不难想象,这样的岛屿定然有什么高科技的屏障物阻挡着外界的侵袭,否则的话,泰勒也不至于发展到如此。
而既然有屏障,警方必然得花费更大的功夫。就如一个礼拜前的那场曼哈顿街头暴乱,成为了这场势均力敌的搏斗中,最大的缺口……
“你的意思是,要把她也带进手术室?”大卫顺着宁呈森的意思猜测。
宁呈森挑了挑眉:“有何不可?”
大卫忽而拍手讪笑:“进手术室,你就不怕手术进行到一半,忽然间,脑浆四溅的时候,她会吓昏过去?”
宁呈森同样笑,反问:“你觉得她会吗?”
大卫哼笑着不住点头:“能在泰勒手下平稳对视的女子,确实有她过人之处的。”
在沐檀昕看来,他们这样的对话毫无意义,可在两个男人眼中,只言片语都能捕捉信息。宁呈森没有明说,他知道泰勒对沐檀昕的轻浮,他只是那样的一句反问,却是让大卫反醒过来,并且挑明着回应。
男人间的对峙,总是在很细微的表达上,就如女人很善于直感和猜测那般。
—————————————————————————————————————
在宁呈森不可质疑的坚持下,沐檀昕生平第一次进了满室冰冷仪器的手术室。
除了宁呈森这个主刀医生,整个手术团队,都是泰勒培养起来的医护人员,裹着口罩头帽,套着手术服,见不得容貌,甚至不知道那些人是男是女。
备台上摆放着的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来的医疗器械,在无影灯下泛着银白色的冷光,抽开的时候,还能听见剌剌的刺耳声,刺的沐檀昕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手术开始的时候,沐檀昕特意看了下墙壁上显示的时间,上午十点五十分,纽约,曼哈顿区……
也是这时候她才知道,即便他们处在孤岛之上,到底,也还是没有离开曼哈顿区!
动手之前,她听见站在主刀位的宁呈森跟对面的大卫语调低沉的陈述:“病人采用定位开颅模式,如果立体定向颅内子弹摘除没办法成功,我们再转入传统的开颅术。”
手术台上,大卫一反常态的配合,谦虚的摊了摊掌心:“你抓主意即可,怎么能来怎么来,我无条件配合。”
接下来的一阵无声后,沐檀昕感觉到,耳侧有仪器的冰冷碰撞声。
这似乎是预告着,手术的正式开始……
然,也就在这时候,大门倏然间推开,进来五个人,为首的是泰勒,泰勒身后是四个执枪的黑衣人。
泰勒一个挥手,四个黑衣人分布在宁呈森四周,手枪的洞口,毫不客气的抵着他的太阳穴,扳机扣起,沐檀昕看着都觉心惊,如果万一有些不经意的晃动,会不会就那样不慎的,子弹穿过他的脑壳?
她去看泰勒,泰勒朝她笑,笑着过来攀她肩头,咬声:“让你瞧瞧,这个宁教授到底够不够男人!如果他能在我的枪管下好好的完成这个手术,说不定我会有崇拜之心,然后,留你放他?”
沐檀昕不语。
事实上,她不敢说话,更不敢有任何的反应,她怕她的任何细微反应,都会给此刻背对着她已经开始手术的宁呈森带去影响。
这个时候,她认为,宁呈森是个怪人……
任何的正常人,当四管枪口同时抵在他脑部的时候,哪怕不惊慌,也要有微妙的肢体反应,然而,他竟然没有……
最起码,在她观察如此细致的情况下,他只除了那双手,几乎是纹丝不动的站着!
随着泰勒的掌心将她的肩头越抓越稳,沐檀昕只觉得,心脏澎澎的跳……
————————————————————————————————————
纽约,缉毒局监控室。
打着佐恩特州长旗号的贝拉佐恩特,用着无耻般的缠功缠走了负责人,放进了徐家兄弟……
那时候,监控的画面正显示着在枪管下做手术的那道颀长背影,手术室里的时间显示下午三点,手术已进行到第五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