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的眉梢缓缓挑起,“据我所知,同门相残可是重罪。”
“重罪?”领头的月教祭女嗤笑一声,然后环顾四周,故意询问道:“常离是谁,你们听说过吗?”
周围的祭女们宛如事先演练好的一般,纷纷回答。
“没有。”
“不知道。”
……
领头的祭女又问:“那我是谁,你们知道吗?”
“莫纸鸢,莫冷莫执事的侄女。”一个祭女抢着答道。
莫纸鸢复又看向离沧海,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轻蔑和快意,“看到了吗?我莫纸鸢今天就算把你打死在这里,也没人会替你出头的。更何况,我们也不是非要弄出人命,只是要让你三个月下不了床而已——”她说着再次环顾四周,“我们毕竟还是讲道理的,是不是?”
最后,她再次看向离沧海,总结道:“常离,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如果也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事情就会方便很多。”
离沧海发现自己很久都没有听到过类似的威胁了,于是好生怀念。
“你大概对我有什么误会。”离沧海看着莫纸鸢,面无表情说道:“第一,我一直不识时务;第二,我一向不讲道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不是人。”
莫纸鸢面色一变,旋即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嘲讽道:“不就是一个领舞的祭女而已,还真把你自己当大巫了?既然你给脸不要脸,那干脆连这张脸都别要了。”她说着冷笑一声,吩咐道:“韩玥,一会儿动手的时候,除了把她的腿打断之外,记得在她脸上也划几道口子。”
离沧海看着缓缓逼近的众女,在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不知月棠是有意还是无意,除了她之外,剩下的十四位祭女法力都极为浅薄,很明显之前也没有聚众斗殴的经历。在离沧海眼里,虽然想要全身而退有些难度,但是她一定能给对方留下一个极为深刻的教训。
正巧她近日里心情有些不佳。
离沧海正在思考怎样出手才能给对方留下最深刻的教训,却看到几个宫女飞奔而至,看到这边的情形,明显地愣了一瞬。
打头的宫女扶着腰喘了几口气,也不顾上问莫纸鸢这里出了什么事,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莫姐姐,殿下、殿下要过来了——”
离沧海素来冷淡,所以入宫的这些日子里,很少与王宫里的人交流。莫纸鸢则一直以十五位祭女的领头人自居,没过几天,便与宫女们相熟了。月琉王宫的宫女们多半忌惮或者艳羡莫纸鸢在月教的地位,因此也很乐意与她通些消息。
莫纸鸢狠狠剜了离沧海一眼,似乎有些失望于没能成功地打断她的腿,然后问那宫女道:“殿下?”
宫女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干脆利落地道:“对,太子殿下!”
离沧海的眉梢不易察觉地微微挑起。
太子殿下,那就是月棠口中与月红衣订婚、意欲染指月教教权的太子夜玄策了。月棠曾让她寻找夜氏不敬的证据,因此离沧海听到“太子殿下”这几个字,便留上了心。
便在这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许些玩味笑道:“这是哪个小丫头片子又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替莫纸鸢传讯的宫女面色一下子就变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叩首,娇俏曼妙的身躯因为恐惧而颤抖。
离沧海看着这一幕,在心里把月琉国太子从最难对付的那一类人中划了出去。
夜玄策披着一件华贵的黑衣,无视了跪在地上的宫女,直接抬脚从她身上跨过,然后看着莫纸鸢,微笑说道:“我听孙师父说,你们的舞练得不错。”
离沧海看着莫纸鸢欣喜的面色,正欲开口,突然想起月棠的交代,于是沉默着退到一旁。
莫纸鸢丝毫没有注意到离沧海的异样,死死盯着夜玄策,毫不掩饰目光中的热切与仰慕,“殿下、殿下过誉了——”
夜玄策还是微笑着:“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莫纸鸢一愣,然后忙不迭说道:“可以,当然可以。殿下稍待,我去把人都叫出来。”
“且慢。”离沧海终于上前一步,淡淡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夜月红袖舞是只有月神才能歆享的舞,殿下……似乎没有资格。”
莫纸鸢回过头来,狠狠地剜了离沧海一眼,警告她不要多事,更不要试图阻止自己抱住太子的大腿,然后转向夜玄策,仓皇地解释:“殿下不要听她胡说,那是多少年前的老规矩了,现在,谁还管那个呢……”
夜玄策点头微笑道:“那就把人都叫来吧。我今晚心情好,想看看这个传说中只有月神能看的舞。”
“韩玥,你去叫人。”莫纸鸢转头吩咐了一句,然后继续看着太子,说道:“殿下身份尊贵,哪里用得着管这些规矩……”
夜玄策忽然转头看着她,似笑非笑说道:“可是我怎么记得,在月教教规里,除了每一代传承的舞师之外,别的凡人偷窥夜月红袖舞,都是亵渎之罪呢?”
“给凡人展示夜月红袖舞的祭女,也按亵渎罪处置,火刑。”离沧海淡淡补充道。
莫纸鸢这次连看都不回头看她了,只是痴痴地望着夜玄策的脸颊,说道:“夜月红袖舞一向都是在皇宫里学的,也不知道多少代国王看过了,也没见谁真的因为亵渎罪被烧死的……大巫如果真要追究的话,我就说、就说是我要跳给殿下看的!”
夜玄策微笑不语,伸手揉了揉莫纸鸢的头发,然后看了离沧海一眼。
离沧海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微微颔首,然后退到了阴影里。
莫纸鸢正沉浸在被月琉国太子揉了脑袋的幸福之中,却听身旁的太子殿下又说道:“夜月红袖舞一定要十五个人吗?”
莫纸鸢点了点头,然后厌恶地看着离沧海一眼,“她是领舞。”
夜玄策还是优雅地微笑着,“这位领舞姑娘似乎不怎么情愿啊?”
离沧海咳了一声,“我今天有些累。”
莫纸鸢一声嗤笑,整个人就差依偎在夜玄策怀里了,“殿下……她那人一向这样,不就是个领舞嘛,我也会。”
夜玄策又伸手揉了揉莫纸鸢的脑袋,声音温和而宠溺,“你也会?”
莫纸鸢咬着嘴唇嗯了一声。
夜玄策抬起头来,看着这群身穿白色祭服、宛如天仙一般的祭女,说道:“这儿地方小,不如我们去青鸾殿吧……跟大家都说一声,今天来跳舞的姑娘,我有赏,来的人越多,赏的越多。”
将离沧海围在中间的这八|九个祭女原本就以莫纸鸢马首是瞻,先前不过是怕抢了头儿的风头,这才没有上前与太子交谈,此刻听到夜玄策这句“有赏”的话,立刻炸开了锅。
“你去不去?”
“去啊,为什么不去?那可是月琉国太子啊,总不会辱没了你我。”
“殿下说人越多赏的越多——”
“那还不赶紧叫人!”
“不是……我是说……万一殿下有那种想法呢?”
“你担心什么?就算有,那也是莫姐姐的事儿!还不叫人去!”
说到“叫人”,众祭女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停止了争论,纷纷抬起头向离沧海看去。
离沧海向着夜玄策颔首为礼,然后转身离开。
莫纸鸢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终于没忍住,呸地一声啐在了地上,“故作清高!”
便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了过来,有些不老实地把她抱在了怀里。莫纸鸢面色微变,一抬头,正看到夜玄策近在咫尺的、挂着浅淡微笑的侧脸,于是半边身子都酥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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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夜玄策突然出现之后,莫纸鸢再也没想过打断离沧海的腿的事情,这让离沧海的生活有些无趣。
当然,无趣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她身边的十四位祭女,每每看到她,都忙不迭地躲开。
谁都知道,莫纸鸢已经是月琉国太子的房里人了,前途不可限量。而莫纸鸢最讨厌的人,便是领舞的常离姑娘。
离沧海自然不会在乎莫纸鸢和剩下的十三位祭女是怎么看她的,也不会在乎学不学得会夜月红袖舞——那天夜里,她提醒过莫纸鸢在凡人面前展示夜月红袖舞以亵渎罪论处,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她收回思绪,看着眼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狄月华,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这是地图。”
狄月华点头收下,然后看着她说道:“大巫也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抓住夜氏的证据。”
离沧海垂下眼帘,平淡说道:“意外罢了。”
狄月华笑了笑,俊美异常,“夜玄策竟然妄图偷窥夜月红袖舞,甚至与祭女苟且……大巫觉得这条罪名很好,证据也很充分,所以让我告诉你一句——我们会在年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