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犀角
离沧海看着狄月华手里的犀角酒杯，沉默不语。
无论狄月华是出自愧疚、亦或是出自某些尚未点明的感情替她解除了玲珑血咒，他的这一举动，都未曾经过大巫月棠的同意。而以月棠平素的为人，在她眼中，离沧海身上的玲珑血咒，显然便是月教控制鲛人灵师的极佳手段。
狄月华这一举动，等若是放弃了月教控制离沧海的机会。
问题便处在这里——狄月华虽是地位崇高的月教护法，然而他头上毕竟还有一个月棠。
狄月华说的“万一大巫要杀我”虽然只是句玩笑，然而此次回不夜城，月棠虽然不至于真的动怒杀死狄月华，却很有可能因为此事对他生出不可磨灭的间隙。
离沧海想起前些日子剿灭复**的一战，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难怪狄月华对复**那么上心……全歼复**的那一战，打得漂亮至极，狄月华大约便是想凭此稍稍挽回一点自己在月棠心目中的地位。
那日他们二人去往关陵城的时候，并辔而驰，尽兴而饮，何等快意潇洒。如今战事已定，局面稳稳地握在月教手里，他们坐在最奢华最舒适的马车中返回不夜城，反到是……生疏了。
她伸手拿起一旁的酒壶，倒满了狄月华手中的犀角杯。
这大约就是狄月华的好感能到的极限了，离沧海想。如此正好，不深不浅，不近不远，日后各行各路，偶然记起，倒也还能对饮一杯。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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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护法仪仗行至不夜城。
离沧海与慕容没有随着狄月华的车队进城，而是找了个地方偷偷溜了下来，自去城中寻找住处。因为狄月华的战功，迎接的排场弄得很大。离沧海站在客栈的窗前，远远地看着护法的车队在一片欢呼声中驶入月教圣殿，纯白色的宫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
慕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随身的东西，“担心他？”
离沧海嗯了一声。
“狄月华擅自替你解开了玲珑血咒，月棠肯定不会开心。”慕容简单说道：“但是这件事极为隐秘，月棠就算想治狄月华的罪，也找不到理由。所以你等不到的。”
离沧海心知是这个道理，“但是在他们之间，有些不说出口的举动比明面上的定罪更为可怕。”她忽地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是我想多了。”
即使明知道这样对狄月华不利，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让狄月华解开玲珑血咒。玲珑血咒关系到她的生死，在这一点上，离沧海不可能退。而狄月华自己心里也清楚，既然之前没有与她提起，那便是再也不用说了。
所以……就算她欠他的好了。
事实果然如慕容所料的那样发展。狄月华回到月琉国的第二天，大巫便当众对他表示了赞赏，然后赐下丰盛的赏赐，礼节一丝不苟。
至于剩下的事情，就不是外人所能得知的了。
在月教圣殿里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离沧海则一直站在窗前，看着那座纯白色的、恢弘的宫殿，盘算着应该怎么把月琉国国王的位置搞到手。
然而在月棠再次召见她之后，离沧海终于知道，自己先前的盘算都毫无用处。
因为月教大巫十分坦诚、甚至是直白地向她表示：“月琉国需要一个国王。而月教需要一个听话好控制的月琉国王。我想了想，这件事你来最合适——夕若女神的战友，尊贵的灵师大人。”
离沧海错愕了整整三秒，然后便是一丝从心底浮出的荒唐滑稽。
这……就算完成了？
按照月棠的说法，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傀儡国王而已，而系统竟然认定这算完成任务……错愕之后，离沧海想起了她在离国称王的事情，于是释然。
沉默片刻之后，离沧海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那大巫怎么就确定我符合你们的要求呢？据我所知，在人族流传的传说当中，我的形象一直和‘听话’沾不上边。”
“我随时可以杀死狄月华。”月棠随意地将一缕碎发撩到耳后，“灵师如果想做些什么，只怕都得先好好地思考一下那个人的生死。”
狄月华是月棠一手培养出来的人，这些年来，替她做了无数见不得光的事情。然而在月棠眼里，月教的护法大人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放弃的棋子而已。尤其是……在这枚棋子有了自己的想法之后。
而月棠扶植离沧海上位，只需要将当年她与姜夕若的关系拿出来做一些文章，便能轻而易举地获得绝大多数人的认同。更何况此时月棠手里握着狄月华的性命，用来挟制鲛人灵师，简直再好不过。
许久，离沧海微垂眼帘，“不会让大巫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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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沧海的确很有做一个傀儡的自觉，自觉到连新王登基的典礼都没有出席。
在月琉国的人们正怀着不同的心情迎接他们的新王的时候，离沧海正与慕容飞驰在去往雪玄国的路上。
自从慕容交代自己身世、二人确立暂时的同盟关系之后，慕容才渐渐展示出了自己身后的底蕴。他并未干涉离沧海的计划，也不曾质问她为什么要先去雪玄国，只是不动声色地找到关于雪玄国最详尽的资料，然后递到她面前。
离沧海不得不承认，不考虑攻略目标和那该死的好感度的话，慕容确实是一个让人感觉很舒服的队友。
雪玄国位于大陆北面，终年冰封。与月琉国不同，雪玄国中明显有四大世家插手的痕迹，尤其是南宫家。
离沧海再一次发现，他们和这个四大世家中唯一的复姓似乎永远不对头。
雪玄国没有宗教信仰，一直以王族为尊。在雪玄国王获得至高无上权力的同时，一直也有人想要从他手中抢下这种权力，而这些人，被简单地统称为叛军。
叛军的历史几乎和雪玄国的历史一样长。叛军的组成极为复杂，有落魄的贵族，有不甘居于人下的将领，甚至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吟游诗人。历任叛军首领，都有着不同的出身、不同的性格，擅长的事业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一点，便是他们都对雪玄国王的权力念念不忘。
离沧海运气很好，近年来，雪玄国的叛军声势愈发浩大，甚至到了雪玄王雪瑟都不得不重视的地步。
而南宫家，则是雪氏王族最坚定的支持者。
雪玄国都城空叶城，是北大陆最繁华的一座城市。空叶城有着终年不化的冰雪、恢弘瑰丽的宫殿，以及无数在此落脚、打算深入更北方雪原的人族修行者。
虽然离沧海原本的计划是试图夺去叛军的控制权，然而到达雪玄国之后，她与慕容还是先去了一趟空叶城——对于修行者来说，空叶城所能提供的资源和消息渠道无疑是十分重要的。
按照惯例，慕容去了一趟衡信会，用某些手段绕过慕家弄到了一张三品的古琴。离沧海修行的方法与人族不同，对衡信会的物品交易没有太大兴趣，只是要了几份地图。
然后，按照二人原本的打算，是应该在空叶城中多留两天，再前往松岭山脉，想办法混入叛军。
异变就发生在他们寻找客栈的路上。
靠近雪玄王宫的地段，住宿多半较贵，离沧海与慕容因此绕到了空叶城较偏僻的角落。便在他们转过一道拐角的时候，忽然有一剑迎面而来！
离沧海十分庆幸那时自己站在慕容身前。
那一剑悄无声息而凌厉至极，刺客一身黑衣，扭曲得仿佛墙上的阴影。剑锋刺到眼前的那一刹那，离沧海来不及用出法诀，甚至来不及后仰躲避，仅仅来得及多看了那柄剑一眼。
——很久之前，鲛人的双眼是人族最喜欢的装饰品，也是最珍贵的法器材料。
于是那柄剑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能量波动，速度也因此慢了下来。
离沧海欺身而进，侧身让过剑锋，一掌砍在了刺客颈间。刺客抬手格挡，离沧海脚下一绊，带着那人错了一步，旋即一肘顶到了他脸上，结束了这场战斗。
慕容听到扭打的声音，终于意识到了危险，反手拍出古琴。
然而这只是个开头。又有三个黑衣刺客从他们身后冒了出来，同时，面前的转角也出现了两个黑衣人影。此时，第一个刺客已经失手，偷袭失败，刺客们便转而光明正大地围攻。
慕容用琴声逼退了身后的三人，离沧海粗略估计了一下，刺客们的法力大约在两千年上下（即人族的通玄中期），这样的修行者，一下子拿出了五个，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