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初遇
慕容愣了片刻,然后才反应过来离沧海在说什么。
——她分明是不情愿的。
离沧海的言语间满是戒备,还有那种绝望中的自暴自弃,以及自暴自弃之后仅剩的、不堪一击的……倔强。
她嘴里说着最肆无忌惮的话,却撇过头不去看他,闭着眼,紧抿的双唇微微颤抖。离沧海下颔的线条孤清秀挺,像是雕塑家手下嶙峋的刀痕,显得这个姿态愈发地骄傲倔强。
慕容突然觉得胸腔里一阵锐痛,仿佛被人强行灌了一杯最辣的烈酒。
他又靠近了一步,单膝跪在离沧海身旁,低声问道:“你害怕?”
离沧海扬起下巴,冷冷地哼了一声,“我没有。”
慕容心头又是一痛,完全是下意识地,伸手从背后抱住了她。岂料离沧海的身子先是一僵,继而微微颤抖起来,显然是在强忍。她睁着眼睛看着慕容,眉尖却是紧紧蹙着。
慕容仿佛被灼伤一般松开了手。
离沧海蜷起身子,又往墙角缩了缩。
慕容却又靠近了些。蛇草的效用极烈,服下之后,如果不立时找一个男子纾解,就会浑身难受,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痛苦还会加剧。此时慕容几乎贴在了离沧海身上,离沧海的肌肤又极为敏感,这一碰触,愈发地难耐。
体内的热力仿佛要涨破一般,慕容身上的气息又是如此地清晰,被她此时敏感而脆弱的身体肆无忌惮地接纳,熏得离沧海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
她脑中昏昏沉沉,仿佛浸在咸涩的海水中载沉载浮。
一千年前她坐在姜国帝都恢弘壮丽的城墙上,新帝登基的礼乐遥遥钻进了她的耳朵,遥远得仿佛仙乐。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变成了石头,宫廷酿酒师特地调配的烈酒浇在那石头上,辣的生疼。
她知道姜夕若的真正身份,而姜夕若对她却一无所知。
——那是离沧海最好的机会。以她当时在姜氏军中的地位,弑主夺位虽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却也不算太难。
至今为止她都不知道自己对姜夕若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陌生的城市里,年轻的鲛人偶遇买药少年,彼时辉煌灿烂的夕阳在他们身后铺开,仿佛姜国千年盛世的画卷。
然而仅此而已了。
被遗弃的那一千年里,离沧海无数次地发过誓,如果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会不顾一切地刷满所有的好感,然后坐到那个最高的位置上去,无论脚下踩着的是谁的尸体。
梦想和深情在最真切的痛苦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
然而她依然没有做到。
她做不到姜国女帝那样肆无忌惮地沾花惹草,也做不到她那冷厉狠绝的行事风格。其实她私心里也以为,为了获得绝对的实力,这些做法都是无可厚非、甚至是十分必要的。
可是她毕竟是人,不是姜夕若那样的疯子,做不到毫无歉疚地面对自己手里的情债和血债。她知道自己的软弱,因而对自己愈发痛恨。
慕容的好感度是必须要刷满的,因而亲热之事也无可逃避……然而离沧海心里清楚,她对慕容的情感或许比慕容对她的情感还要少。初见慕容的时候确实很是惊艳,可惜她第一次见到姜夕若的场景还不是一样的惊艳,最终能留下来的不过相互利用而已……
她痛恨自己的软弱,只能装作对这一切都毫不在乎。
恍恍惚惚间,仿佛有个人俯下身来,在她耳边轻轻唤了一声沧海。
——紧接着一道剧痛如雷电般劈入她的脑海。离沧海头脑里清醒了不少,艰难地睁开眼睛,这才看到慕容正蹲在她身前的地上,炽烈的白色电光在二人之间闪烁。而她自己的脸上全是泪水。
“没事。”慕容左手紧紧握着离沧海的双手,低声安慰道:“我只有这个法子了……你忍一忍,忍一忍就好……”
他的右手上,凝练至极的风系能量缓缓聚集。
离沧海斜靠在墙上,全身早已被冷汗浸透,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他看着慕容那张残破的、近在咫尺的容颜,脑海里也是怔怔的,不知该想什么。
慕容将右手贴在了离沧海手腕的绳索上,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甫一接触,立刻厮杀起来。慕容的风系能量颇是霸道,绳索上的白色电光被他一点一点地逼退。
——这个过程对于离沧海来说并不好过。
她无力地靠倒在墙角,疼痛如如潮水般一波一波袭来,仿佛永无止境。不知过了多久,慕容手上的法诀突然一变,紧接着他说道:“好了。”
离沧海急促地喘息着,在心里把雪夜和凌京两个混球骂了一千八百遍,然后任命般地说道:“脚上还有。”
慕容略一迟疑,低声说道:“你刚才状态有些问题,我想来想去,眼下只有这个法子……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回去再想办法,毕竟如果不用这种暴力手段的话,这些雷电也不会这么容易狂暴……”
“不用了。”
慕容迟疑了一瞬,然后用同样的方法清理了离沧海脚踝处的雷电能量。在最后一丝电光消失的瞬间,离沧海手足的绳索同时脱落。
寂灭法力重新在经脉里流转。
残余的药效被寂灭法力迅速地化成虚无,在极短的时间内,离沧海的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她扶着墙勉强站了起来,只觉得双腿发软,险些跪了下去。
慕容从身后扶住了她。
离沧海沙哑说道:“多谢。”
慕容一怔,离沧海却已经直起身子,裹紧身上的斗篷,推门而出。门外的天光照进房里的那一刹那,离沧海挺了挺后腰,纤长修束得无可挑剔。
慕容怔怔地缩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