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有电话,宫凝没法提前通知她妈妈她回家的事,所以家里没什么吃的。
宫凝妈妈到菜园子里割了些菠菜,用从鸡窝里刚摸出来的两个鸡蛋,做了两碗菠菜鸡蛋面条。
两人凑合着吃了。
下午。
宫凝妈妈又是杀鸡,又是宰鹅的,准备了一下午,晚上终于吃上了溜达鸡和溜达鹅。
饭桌上,宫凝妈妈热情地给宫莫夹菜,宫莫这人素来有洁癖,这……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吃吧,心里有点膈应。
不吃吧,宫凝妈妈面上过不去。
宫凝看在眼里,伸出筷子将她妈妈夹在宫莫碗里的肉,全都夹到自己的碗里。
“妈,你自己吃吧,宫莫不太爱吃大荤的食物,他愿吃什么,就让他自己夹好了。”
宫凝看似是在说宫莫挑食,实则是在帮他解围,也免了母亲的尴尬。
“大姐夫。”一直没说话的杨木棉说话了,一开口,让宫莫与宫凝两人嘴里的饭差点尽数喷出来。
“大姐夫,你打篮球厉害吗?”
杨木棉今年十三,初二学生,正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木棉,叫大哥哥。”宫凝订正。
“他不是你男朋友吗?大姐?不是男朋友的话怎么能带回家呢?既然带回家,那肯定就是男朋友了,那既然是男朋友,我叫一声大姐夫难道有错吗?”杨木棉叽里呱啦绕口令似的说了好些话,然后又绕到篮球上。
“大姐夫,我大姐曾说过,要找个打篮球特别厉害的男生当男朋友,那大姐夫一定打篮球很厉害了?”
宫莫一口饭噎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滋味特别难受。
“小弟弟,我不是你大姐夫,我是你大姐的……唔!”宫莫脚面一痛,‘亲哥哥’三字硬生生变成……“好朋友。”
“切!骗人!”杨木棉秀气白净的小脸布满不屑,“我也是男人,男人最了解男人了,你若不是喜欢我大姐,就算是关系再好的朋友,也不会跑到我们家里来,好了,就别掩饰了,我都懂,我也是过来人。”
宫莫、宫凝:“……”现在的小孩儿,都逆天成这样了吗?
“木棉,在学校要好好学习……”宫凝端着教育的口吻道。
“知道知道,大姐,你该管管你自己,十九岁的老女人了,才刚谈恋爱……”
宫凝:“……”不想说话了。
吃完晚饭。
宫莫坐在院子里抬头看星星,乡村没有那么重的空气污染,夜晚的天空格外纯净,每一颗星子都如在潭水中洗过一般,清晰动人。
“你不要介意,我弟弟还小,不懂事。”宫凝端着一杯水走到他身边坐下,将水杯递给他。
宫莫没有回头望她,却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没关系,他……很可爱呢。”
宫凝笑笑,也仰起头,看着天幕上的繁星点点。
“宫莫。”宫凝忽然唤他。
宫莫“嗯?”了一声。
宫凝望着宫莫帅气的侧脸,和他白皙的耳垂上一颗鲜艳的红痣,目光闪动,缓缓道:“你……有没有执着地喜欢过一个人?执着到,七八年了,没有一点他的音讯,你都没有放弃过?”
“没有。”夜晚之中,宫莫的声音染了几分空旷与孤寂。
“那如果,有个女孩,这么对你呢?你会感动,然后喜欢她吗?”
“不会。”宫莫回答得毫不犹豫而且斩钉截铁,“既然没有我的音讯,那必定是不知道我的讯息,既然连我的讯息都不知道,就喜欢我那么久,那个女孩喜欢的一定不是真正的我,而且……”
“如果一个女孩认识我,却不知道我,那么,我当初一定是不想让她知道,既然不想让她知道有关我的事情,那么我当初……大概是不喜欢她的。”
“一个我不喜欢的人,不管喜欢我多少年,我都不会感动,更不会回应那份喜欢。”
宫凝双手颤抖,脸色有些苍白。
“是吗?”她的声音轻而小,“那还真是遗憾,你居然这么不近人情。”
两人又干坐了一阵。
宫凝妈妈喊他们回房睡觉。
这里总共两间卧室,奶奶和宫凝妈妈住一间,另一间本来是杨木棉的,现在杨木棉在奶奶和妈妈那屋挤一挤,剩下的,呵呵。
“妈,我不能跟你们挤一挤,让木棉跟宫莫睡吗?”宫凝无语。
“你这孩子,你多大的块头,木棉才多大的块头?床本来就小,挤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就已经很吃力了,挤三个大人,今晚还要不要睡了?再说,你也趁此机会跟宫莫好好培养培养感情,机会难得,别错过。”说着,宫凝妈妈还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宫凝的肩膀。
宫凝:“……”妈,您真是体贴又豁达开放。
宫凝妈妈说的是方言,宫莫自然听不懂。
宫凝淌着汗翻译给他听,当然,略去了最后一句。
宫莫太阳穴突突一跳,当初真该坚持让宫旭跑这一趟。
“没事,还有多余的被子吗?我打个地铺就行。”宫莫退而求其次。
宫凝汗了一汗,“没、没有了。”
宫莫:“……”
窗外月光皎皎,卧室里,破旧的木板床上,宫莫与宫凝各据一边。
宫莫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宫凝轻轻唤了一声,“宫莫?”
等了片刻,无人回应。
真是睡着了。
宫凝微微叹了口气,转眼看了下窗外的明月与朗星。
缓缓闭上眼睛,睡了。
夜里,她做了个梦。
一个真实的梦。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的命很苦,因为每一个见到她的人,要会感叹一声,“这孩子真是命苦。”
她的亲生父亲,在她三岁那年,在工地上被砸死了。
人们说她苦,是因为她是个没爹的孩子。
十一岁那年,她患了血液疾病,需要大笔的医药费,需要骨髓移植。
欠了一屁股的债不说,她的病情却愈发严重,时常的放化疗,让她原本乌黑漂亮的一头长发,掉了个干干净净。
病痛的折磨,加上容颜受损,小小的爱美的她,常常躲在医院的小树林里哭。
怕妈妈看见了难过,便偷偷地哭。
有一天,阳光明媚,她正哭得伤心,一只修长的干净的大手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一抬眼,看见一张帅气温暖的年轻男子的脸。
她怔怔的,忘了反应。
“小美女,为什么哭呀?”那男子问她,声音是轻柔的,动人的。
“我生病了,变得很丑,我难过。”她委屈极了。
“很丑?不对呀,我明明看见一位漂亮得像仙女一样的小姑娘在哭,哪里有丑?”那男子浅笑着,说出来的话,让她心里莫名的开心。
“你真的觉得我漂亮得像仙女吗?”她不确定地问。
“当然,男子汉大丈夫,不说谎。”
“那你愿意娶我吗?”她有些心虚,“妈妈说,如果所有人都觉得我丑,只有一个人觉得我很漂亮,那么我一定是要嫁给他的。”
那男子怔了一怔,然后笑开,说:“愿意,这么漂亮的小仙女,要娶回家好好宠着才是。”
“那、那你叫什么名字?”
“宫莫,我叫宫莫。”
“那、那你明天会来看我吗?”
“嗯,当然,不过,你可不能再哭了,不然我就不会出现了。”
“好,我不哭了,但是你一定要等我长大,等我长大了嫁给你。”小小的她,根本不懂什么叫善意的谎言。
她只是记住了他的话,记住了他的颜,记住了他的名字,记住了他耳垂上一颗鲜艳的红痣,记住了他说的那句‘你再哭,我便不会出现了’。
那天晚上,她食言了,骤来的疼痛,让她死去活来。
第二天,他没有出现,她站在林子里,从日升,等到日落。
终于在夜幕四合时,她又哭了,她以为他不出现,是因为她食言了。
她还没有告诉他,她叫童木槿。
“你不哭了,求你不要走,我真的不哭了……”
睡梦里,宫凝啜泣着喃喃自语。
宫莫被她吵醒,看见她哭得那样伤心,心里一紧,连忙摇醒她,“凝凝,凝凝醒醒,你做梦了。”
宫凝睁开眼睛,模糊间看见在梦里渐渐远去的人,此刻就在她的眼前,她猛地紧紧搂住他,委屈又可怜地质问:“你说过第二日要来看我,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你可知我等你八年?当初说好了要娶我?还作不作数?”
宫莫只当她是做了什么噩梦,轻声轻语地哄着她又睡了。
只是,她的双臂,还是紧紧缠在他的脖颈上,他一动,她便撅着嘴要哭不哭的,看着甚是让人心疼。
算了,就当是还她,欠了十六年的兄长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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