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精妙对决
言语落地，陆小凤、梅吟雪、胡金袖不约而同已经起身，只有楚风、谢晓峰还已经稳如山岳安坐着。
无论是楚风还是谢晓峰都是神情自若，看上去已经云淡风轻，并没有决战的架势，但任何人也都看得出这两人的确要交手的，而且是随时都可能交手。
不过现在他们都没有楚风。
谢晓峰主动为自己以及楚风添上了一杯酒，他淡淡道：“我平生以来最想交手的人并非是你，而是白云城主叶孤城。即便是你击败了叶孤城，我最想交手的人却依旧是叶孤城，但现在叶孤城已经死了。”
楚风并不生气，也一点不反感谢晓峰的直接，他也道：“我最想交手的人是叶孤城，叶孤城死后我最想交手的人也并非是你，而是西门吹雪，但现在我们已经不能不交手了，你想和紫衣侯交手，而我注定又不能相让，因此我们只能交手了。”
“是的。”谢晓峰没有否认，他伸手一拍，竹筒中的一支筷子已经落在了谢晓峰的手中，他望着楚风道：“这一次交锋无论胜负我都不愿意杀你，但剑本就是杀人的利器，有时候即便是我不想杀你，但却也无法管住手中的剑。”
楚风也拾起一根木筷，他望着谢晓峰道：“因此你欲以筷为剑对我出手？”
谢晓峰望着楚风道：“这岂非是最好的选择？我既然并不想杀你，而你也不愿意我死在你的剑下耗费你的体力与精力，这岂非是最佳的选择？”
楚风点头，道：“是的，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虽然你有负于慕容秋荻，但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不愿意你死。”
谢晓峰没有说话，但他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至始至终这位以剑为命的男人依旧没有忘记那个叫慕容秋荻的女人，这一次这个男人来找他岂非也是为了慕容秋荻？
楚风瞧了一眼远方的青山，但很快收回了视线，他的手中已经握住的木筷，木筷直指谢晓峰，这一瞬间梅吟雪、陆小凤、胡金袖三人竟然都从这一支木筷之中感觉到了剑的锋芒，他们的视线再一次移向谢晓峰，谢晓峰手中亦有木筷，但锋芒内敛，颇有剑法之中大巧不工境界。
楚风望着谢晓峰，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凌冽的剑意，他望着谢晓峰一字一句道：“我希望你还是先明白一个道理，天下万物，在我的手中，每一件都可以成为杀人利器。”
杀人的并不止只有剑。
——楚风明白这个道理，谢晓峰也一定明白这个道理。
——因此这场决斗绝非儿戏，或可分出生死。
谢晓峰、楚风运劲于木筷之上，手腕欲动。
声音静止，世上一切的声音仿佛在这一瞬间已经静止。
忽然撕的一声，空气仿佛在一瞬之间被撕裂。
两人已经交锋。
天高气爽，阳光明媚，可在这一瞬间天地间仿佛充斥了严冬的肃杀。
楚风凝视着谢晓峰，额头上的青筋都已经暴露，他的手握住木筷，已经凝聚了所有的气力，显然是已经准备孤注一掷了。
无论谁都应当看得出只要他出手，必定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楚风出手了，可他出手的时候却令所有人都惊讶。
他已经准备了搏虎之力，可使用出的招式看上去却似乎连薄纸都穿不透。
谢晓峰的神情更加凝重了，他望着这看上去轻描淡写、柔柔的、轻飘飘的一筷，仿佛并非如此，仿佛是如一座泰山忽然从天上掉下，流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压力，说不出的忌惮，甚至有说不出的恐惧。
他也出招了，他拈起一根筷子，斜斜点出。
两人中间还隔着一张木桌，可谢晓峰这一出招，竟然连站都没有站起来，仿佛这一招本就是孩子们的儿戏。
但陆小凤、胡金袖、梅吟雪却看得出这决不是儿戏，他们没有一个人认为这是儿戏。
这两根筷子的变化之妙，已无法形容，竟似已能使沧海纳入一粟，将有形炼为无形，每一个变化中，都包涵着无数种变化，每一次刺出，都含蕴着可以开金裂石的力量。
这一战在普通人眼中看上去没有一丁点危险，但在陆小凤、梅吟雪、胡金袖眼中看来却是惊心动魄，心跃神飞。
胡金袖此时甚至已经忍不住攥紧了手，她发现楚风绝对没有说谎，虽然两人并非是以长剑交锋，但两人的招式之间的交锋，倘若任何人有半点失误，的确可以在电光火石之间取下对手的性命。
谢晓峰果真不亏是神剑山庄继续两百年前第一人庄主谢天以后最超卓的天才。
而楚风也不愧是武林之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奇人，惊才绝艳，当世无双。
忽然，两根轻飘飘的筷子忽然搭在一起，发出了一声轻响。
这时候无论是楚风还是谢晓峰额头上都已经生出一阵冷汗。
同时，他们脚下的石地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两双肉眼可见的脚印竟然慢慢出现。
任何人都应当看得出这两人交手已经到了最紧张的局面，此时此刻已经不仅在招式上的比拼，而且在内力上的比拼，无论任何人落败，那即便不死，也是重创。
陆小凤已经忍不住暗暗吸了口气，他的眼力不凡，而且武学造诣也是高明，他看得出两人分出胜负的关键在于两根木筷。
两人手中的木筷谁若先折断，那谁便败了！
木筷本就是非常轻易折断的，可这两根木筷在这两个人的手中似乎化作了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的宝剑，坚硬无匹。
不过木筷毕竟只是木筷，因此胜负毕竟能分出。
忽然，楚风手腕微动，准备再一次变招。
可就在这一瞬间，山上忽然发出一声轱辘声，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近，很快两道声音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这时候原本准备交手的谢晓峰、楚风也只能停了下来。
楚风回头一瞬，脸上就露出了胡金袖那咬牙切齿的得意笑容，楚风为什么如此得意呢？胡金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于她的计划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
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老者，一位满头银丝，看上去甚至有些痴呆的老者。一个年轻美貌，穿着碧绿长裙的女人推着轮椅，非常优雅而从容的向着酒旗这个方向而来。
楚风收敛了面上的笑容，快步向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看上去甚至有些痴呆的老人走去，他对着老人恭敬一礼，轻声笑道：“李前辈，没想到你也来了。”
老人只是淡淡瞧了楚风一眼，声音有些语调但语气依旧如剑一般犀利道：“我已经握不住剑了，幸好我还可以看剑，因此我如何能错过呢？”
楚风无奈一笑，但并不介意，毕竟他是知道这个老人的脾气的，他也知道以老人现在的身份地位绝对有资格说出这句话的……
三十年前，这位老人或许算不得上天下第一的剑客，但绝对是剑客之中名列前茅的存在，这一点绝对没有任何人敢质疑。二十年前这位老人还并不太老的时候，他依旧用剑，但他并非是以剑法而闻名于天下，他是以评剑论剑而闻名于天下，这位老人在二十年前曾妙手偶得苦思冥想推陈出新创造出许多绝世的剑阵，若论论剑名家，二十年前到现在绝对没有任何一位可以和这位老人相提并论。
十年之前，这位老人已经握不住剑了，不过江湖上下无论哪个人都对这位老人尊敬得深，甚至在十五年前，如流星一般崛起于江湖之上被尊称为天下第一剑客的薛衣人前往老人的拥翠山庄都不敢造次，以学生之礼进入拥翠山庄，而后满意而归。
自五年前，这位老人的病情愈来愈重，他已经很久没有离开拥翠山庄了，虽然江湖上提起李观鱼这个名字依旧是人人仰慕，但老人却已经销声匿迹于江湖。
楚风知道李观鱼和紫衣侯是多年的知己朋友，李观鱼曾还和紫衣侯在五色帆船之上共研剑理，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已经重病之下的李观鱼竟然会再一次离开拥翠山庄，出现在天水山庄。
不过这虽然是在意料之外，但岂非也在情理之中？
无论陆小凤、梅吟雪、谢晓峰还是一向肆无忌惮的胡金袖在面对这位老人都显得非常恭敬。他们尊敬这位老人，并非仅仅只是因为这位老人在剑道上的天赋，而是因为这位老人在江湖上的为人处事，老人为人正义，处事公平，因此江湖上下无不心服口服。
老人的视线直接略过了楚风，也没有多瞧陆小凤等人一眼，直接望向谢晓峰，他望着谢晓峰道：“你父亲可还好？”
谢晓峰点头：“家父一切安好。”
老人冷哼一声：“你知不知道我曾想要去找他，问一问他你为什么要辜负慕容秋荻？”
谢晓峰沉默，他瞧了一眼推着轮椅的那个美丽的女人，他没有说话。
老人那犀利的眼神忽然又柔和了下来，他叹了口气道：“但我后来明白我根本不用问，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又有什么可以问的呢？”
谢晓峰嘴角淡淡苦涩，他道：“多谢伯父体谅。”
李观鱼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女子，他的眼神立刻柔和了不少，他望着身后的女子，道：“秋荻，难道你不想对他说什么吗？”
名叫秋荻的女人温婉一笑，她望了谢晓峰一眼，微笑道：“李爷爷，你知不知道刚才你破坏了一场精妙绝伦的决斗？”
李观鱼没有说话。
女人望着谢晓峰道：“一直以来我都想看一看神剑山庄的三少爷谢晓峰的剑究竟何等厉害何等可怕，现在我似乎有机会看到了。”
谢晓峰已经攥紧了拳头。
胡金袖这时候的心也已经沉了下去，她现在恨不得想要吃了楚风，她自然知道这个姿色倾城的女人不是别人，就是谢晓峰的克星，被谢晓峰抛弃的慕容秋荻。
现在慕容秋荻既然已经出现，那这场决斗岂非也就已经结束了？谢晓峰怎么可能在慕容秋荻面前对楚风出手呢？
谢晓峰心中已经没有了剑意，也没有了杀意，他的眼中只有黯然。他虽然尽量保持平静与风度，可他的眼中剩下得也只有黯然。
这一刻，即便谢晓峰还要和楚风交手，那结果只有非败不可。毕竟此时此刻的谢晓峰已经无法再恢复刚才和楚风交手时候的心境了。
楚风自然是看得出这一点，因此他没有再提这次决斗，这场决斗因为慕容秋荻的出现已经不可能再继续进行下去了。
现在他们岂非只有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