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长生的代价
长生不死的神已经老了。
神怎么可能会老？但神的确已经老了，很老很老了。此时此刻任何人看见此时此刻的神都会认为神是一个老人，一个世所罕见甚至前所未有的老人。
世上绝对没有比眼前这个人还要老的老人了。楚风以前没有见到过比这位老人还老的老人，以后或许也看不见了。
皱巴巴的面庞，脸颊几乎都要掉下来了，五官也已经移位，此时此刻的神看上去绝对不像一位高贵威严的神，称呼为鬼或者魔应当再适合不过。
楚风盯着神，盯着容颜不再，年华早逝的神，他沉默，他眼神很清澈，也很平静，仿佛看见得这张面庞并非是他第一次看见的面庞，仿佛这张面孔本就是一张极其稀松平常的面孔，他盯着这张面孔看了很久很久。
神也没有开口，他的眼神深邃而宁静，他长身而立，全身上下甚至连气息都没有发生一丁点的紊乱，他只是安静得如同一尊巨石立在那里，他盯着楚风，他盯着楚风流露出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看上去都显得无匹自然无匹平静的表情。
一张皱巴巴得几乎不能称呼为面孔的面庞上露出了一道看上去显得更加丑陋的笑容。
楚风也笑了，不过他的笑容和神的笑容不一样。
神的笑容是非常愉快而灿烂的笑容，虽然此时此刻神微笑起来说不出的丑陋甚至恶心，但他的确笑得愉快而灿烂，但楚风的笑容中却带上了一抹苦涩的意味，他是苦笑。
他苦笑望着神，说：“我发现我不应当来见，我更不应当看见你这张脸，我甚至压根不应该提前来普佛山。”
神又笑，他那张脸笑起来依旧令人作呕，但此时此刻楚风看着神的笑容却已经习惯甚至还流露出了敬佩。
世上又有几个人敢将自己最丑陋的地方展现在别人面前呢？又有几位在世人眼中完美无瑕的人刚将自己不足的地方展现在别人面前呢？但神却做到了，或许神过去做不到，但现在的确做到了。
——这样的人岂非是值得佩服的？
神问：“为什么？”
楚风道：“今日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你今非昔比了，此时此刻看到你现在这张面庞，我发现你似乎已经放下了一切，而且你又有三百年的武学经验与智慧，因此面对这样的你，我怎么可能有胜算呢？我实在不应当今天来见你，我实在也不应当如此早来普佛山。”
神又笑了笑，他盯着楚风，一字一句道：“你现在已经来了，而且你并没有后悔来？”
楚风并不否认，他道：“是的，我来了，而且我也没有后悔来，此时此刻的神虽然令我都产生恐惧了，但我依旧没有后悔来见你，今生今世可以见到你这样一位强者，纵然一败，纵然一死又何妨？”
神没有说话了，他漠然的盯着楚风，过了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开口，此时此刻他望着楚风，眼中也闪过一抹不带任何掩饰的欣赏神色，他淡淡道：“以你现今的实力击败我虽然困难并非不可能，何况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击败我的法子。”
楚风不说话，他在聆听。
神道：“你可去过藏书室？”
楚风点头，“去过，你这里的藏书虽然并非最丰富的，但却是最珍贵的，无论是武学秘籍还是医卜星象等基本上无所不括，你的确算得上一名奇人。”
神淡淡一笑，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他道：“藏书室中的武学秘籍一共有三百九十九本，每一本都选的上当今世上罕见的绝世武学，任何人若将其中一本练就至登峰造极的境界，足矣成为一代霸主！这三百九十九本武学中出来我写下的移天神诀以及不灭魔身两本功法等十三本功法招式以外，其他武学都是我昔年研究移天神诀、不灭魔身而来源！你可以研读这三百八十七种武学典籍，或许你可以从其中寻到我这两项神功的破绽。”
——任何招式创造而出都绝对不可能完美无瑕，无懈可击的。虽然看上去是无懈可击，但至少在某些人眼中看来依旧有破绽。
身为一个武者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楚风岂非也已经明白了神对他将这番话的意思。
神让他研究那三百八十七本武学秘籍，进而研究他招式中的破绽！言外之意岂非就是令他寻找出移天神诀以及不灭魔身的破绽？因为这两本武学典籍岂非也被藏在了藏书室。
这句话的意思楚风自然是明白的，他望着神，眼神清澈而平静，他淡淡道：“我曾去过藏书室，藏书室中出来有三百九十九本武学典籍以外，还有一千九百七十六本其他各行各业的诸多研究，其中有三百九十七本都是你写下的，这藏书室对于任何人来说都绝对算得上一个宝库，但对于我来说却不是。”
“不是？”神好奇望着楚风，问：“为什么？”
楚风淡淡道：“我曾寻到过移天神诀以及不灭魔身两本功法，这两本功法应算得上世上最可怕的功法之一，但我要领教得并非是这两本功法，而是你的剑。”
“难道你认为移天神诀和不灭魔身和剑没有关系？”
楚风淡淡道：“或许有关系，或许没有关系，只不过这对于我来说并不算太重要。”
“并不算太重要？”
楚风淡淡道：“在还没有来到这一界之前就已经想过要杀了你，或许迄今为止我依旧也是希望可以杀掉你，但有一点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我虽然想击败你甚至杀掉你，但有一点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
“哪一点。”
“我就算要胜，也不会占你半点便宜，这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自己。”他说得很平静，很淡然。
神眼中闪过精光，他望着楚风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开始佩服起眼前这个青年人了。
他这一生惊才绝艳，世上很少有几个人能看在眼中，令他佩服的人似乎也就只出现过一位，但迄今为止眼前这人却已经可以算得上第二位了。
楚风神情依旧淡然，他淡淡道：“习剑之人必现习心，诚于心者放可练就至高无上的剑术！倘若我因取巧而胜了你，我的心不静，心不诚，此后我又如何再臻至剑法巅峰？”
这句话普通人听得不太明白，但神明白，他是一名剑客，因此他明白楚风的意思，他望着楚风道：“因此你宁愿不取胜，也要诚于剑诚于心？”
楚风淡淡道：“这岂非本就是剑客？”
神不说话，但对着楚风拱了拱手，他盯着楚风看了半晌，轻声叹道：“我从来没有小看你，但我还是低估了你，楚风楚先生，今日之言，本座受教。”
楚风望着神，他道：“我本不愿意告诉你这句话，因为我知道我若告诉你这一席话，以你的天资武学境界又会再上一层楼，到时候我若要击败你，便会难上加难！”
神淡淡一笑，他道：“但楚先生却还是告诉我了？”
楚风淡淡道：“是的，因为我发现我又不能不告诉你。”
“请指教。”
楚风道：“我希望交手的人是一位绝代风华的剑者，而不是一位空有武学造诣的强者，因此我若想半月后的对手是一名令我想要拔剑的剑者，我岂非不能不告诉你这一席话。”
神笑了，他那张脸看上去虽然依旧是丑陋无匹，可此时此刻他的面上却已经流露出了睿智甚至接近于神圣的气质，他望着楚风道：“此战不管如何，相比都不会令你失望。”
楚风低头瞧了一眼手中的断剑，也瞧了一眼神手中的‘太平’剑，轻声叹道：“此战之前我有一件事请求于你。”
神从来不接受人的请求，但这一次却例外了，他道：“你说。”
楚风道：“我知晓你和我交手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我希望你可以让我见识一下你那超卓的剑法，即便是死，我也希望不留遗憾。”
神没有迟疑，他道：“可以，但我也有一件事求你。”
“你也有事求我？”
神点头，他神情平静，说：“是的，我也有事求你。”
“你说。”
神道：“藏书室可以算得上我平生智慧武学之精华，我希望这里面的东西不要因我之故而消失于世上。”
楚风望着神道：“因此你希望我可以继承？”
神道：“是的，此战你若败，那我自然有我的法子可以将这些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传播出去，倘若我死，我希望你可以将藏书室中的一千多本珍贵典籍研究通透。”
他面上闪过一抹洒然神色，他淡淡道：“我这一生空有宏图大志，但碌碌无为，迄今为止都没有为天下做出半分贡献，仅仅得了一个长生而已，此生已是如此，但我以及希望我的一切不要再世间泯灭，若可为后人造福，实乃功德无量。”
楚风望着神，他没有说话，但神已经笑了，他知道楚风已经答应他了，因此他还有什么不高兴呢？
他大笑，此时此刻他甚至还想痛饮一番，但现在他不能饮酒。
还有十二天时间，这十二天不但对楚风重要，对他岂非也同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