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死亡之刀
暖风,跛子,刀。
暖风吹在身上,跛子持着刀长身而立,楚风却已经感觉到一种刻骨铭心的森冷寒意,以及难以言喻的血腥味。
四周没有死人,没有鲜血,可有血腥味弥漫,血腥味自然并非真正的血腥味,而是一种杀意,一种只有杀过许多人的人身上才拥有的杀意。
任何人都很难想象得出这位年轻的跛子,吃着这样一柄看上去砍柴都可能看不动铁刀杀过人,而且还杀过不少人,可此时此刻面前的事实却无一例外证明着这件看上去不可能但实际上却是事实的事情。
——跛子杀人,而且还杀过不少人,或许普天之下比这个年轻跛子杀人还多的人,没有几位。
此刻跛子似乎又已经准备杀人了,楚风已经感觉到寒意。
乌黑的刀柄,乌黑的刀鞘,一直粗糙瘦弱但看上却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结实与力感的手握住刀。
任何人看见那只手,那只握住刀的手,神情都会无与伦比的凝重,因为每个有见识的人一旦看到那我刀的手,心中就会生出一种感觉:就算将这人的手斩断,这人的手也绝对不会离开刀。
世上没有几位这种奇怪的人,可世上却也有这种奇人,楚风相信他已经碰见了。
看上去如砍柴的铁刀,一位年轻而平庸的跛子,跛子身后十丈远处还有一位姿色绝美的女人,楚风已经下马,他已经感觉到寒意。
楚风望着眼前这个跛子,他从来没有想过站在这个跛子的刀前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以前他也绝对不敢如此思忖,不过他现在终究站在这个人的刀口前,他已经感觉到了死亡。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似乎只要轻轻再一用力气,就可以将他送进死神的怀抱。
死神?这位粗布黑衣,黑刀的刀客是不是就是死神呢?
楚风不知道,而且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忖了,他看见了刀,一柄刀,乌黑的刀光,乌黑的长刀。
刀已经出鞘,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不可思议的速度,难以揣测的方向挥出斩下,这一刀挥出,似乎天地万物都被这刀的光辉掩盖,一刀之下,天上地下似乎都化作了虚无。
楚风盯着跛子刀客的刀,这一刻他的仿佛已经看见了死神像他张开了双手,这一刻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咽喉会留下一道只有一寸左右深,三寸左右长,但足够要他性命的刀痕。
刀客杀人绝对不肯多浪费一分力气,这是高明刀客一定会记住的事情,眼前这名刀客显而易见是极其可怕的超级刀客。
白衣如雪的女人站在十丈远处,静静望着这一幕,她的眼中没有喜怒,只有当跛子刀客的刀拔出鞘的时候,她的眼中才闪过一抹异色,但仅仅一瞬间就消失了,一瞬间以后他仿佛就化作了一尊钟天地之灵慧而铸就成的无暇雕塑,安安静静立在那里。
刀光起,剑光亦起。
倘若楚风安安静静站在那里,那绝对已经死了,可楚风没有死,他手中还有剑。
正是因为他手中有剑,因此他还有死。——只要楚风手中有剑,天上地下又有谁可以杀手楚风呢?即便这柄剑是一柄断剑。
漆黑的刀光如天涯一般辽阔,似明月一般深沉。这一刀仿佛将这片天地都斩断,仿佛这一片天地都沉沦在黑暗之中,可剑出鞘了。
一道白光出剑,划破了辽阔如天涯般的刀光,惊碎了如明月一般的长刀。
刀光散,刀芒碎,剑光气,剑气消。
一刀一剑横在半空中。
刀是非常普通不起眼的凡铁铸就的刀,可就是这样一柄普通刀握在这样一个普通的人手中,两者结合却发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
跛子刀客握着刀,刀仿佛已经便是了傲视天下的神兵利器,跛子刀客仿佛也在握住刀的一瞬间成为睥睨苍生的绝代刀客,天上地下无人可挡。
剑客,断剑。
一柄断剑握在楚风的手中。
楚风是剑客,即便楚风握着一柄断剑,可依旧是一名剑客。
任何看见此时此刻的楚风,望着此时此刻的断剑,也没有任何一人认为楚风已经败了,而会认为楚风是一名胜者剑客。
剑虽已断,可剑客却依旧有君临天下的气质,令人不敢小觑。
白衣如雪的女子面上没有一丁点表情,此时也没有一丁点表情,可看见那一柄剑的时候,眼中的光却更刺人了,她想起了夫君。
她夫君已经死去数年,但他依旧记得昔年夫君对他说过的话,他要挑战天下英豪,而天下英豪之中其中一人便有如今握住断剑的剑客。
她夫君惊才绝艳,即便已经死去将近两年,可若提起花错这个名字,江湖上下却没有几个人不知道。
但他不能不承认一个事实,倘若花错挑战楚风,那也唯有一败,唯有一死。
她在武林之中的名气是一点不逊色于他夫君的,无论是见识还是武学也都并不逊色花错,可即便是如今的她也难以看出楚风的武学深浅,也难以洞悉此人,花错与此人交手岂非必败无疑,必死无疑。
她心中思忖万千,可一句话也没有说,人也没有走上前。
一声铿锵剑鸣,剑已经收回剑鞘。
楚风盯着跛子刀客,冷冷道:“我记得你从不轻易拔刀。”
“是的,我从不轻易拔刀。”
楚风道:“你本不应当拔刀,当你拔刀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他说得很平静,此时此刻他的语气就如同死神在对世上的凡夫俗子进京宣判一样,没有任何情绪,但也绝对没有任何人会怀疑。
跛子刀客也没有怀疑,他冷冷盯着出楚风道:“可我现在还没有死,你并没有杀我。”
楚风瞳孔微缩,冷盯着跛子刀客道:“你在赌我不会杀你?”
跛子刀客冷笑,跛子刀客的面上很少有表情,他的笑容看上去总是给人感觉一种说不出的冷酷与讥讽,他冷冷道:“我根本就不用赌。”
“你不用赌?”楚风望着跛子刀客。
跛子刀客也已经将刀收入刀鞘,他的刀收得很快,但神情很尊重,这柄刀仿佛并非是一柄破刀,而是一柄旷古绝今可以媲美小楼一夜听春雨的神兵利器。
刀已入鞘,他才慢慢开口,他望着楚风道:“一个人倘若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你说他为什么要赌?”
楚风皱起了没有,他瞥了一眼身后那绝美的白衣女子,而后又望着跛子刀客:“你已不在乎生死?”
跛子刀客冷哼一声,他又笑了,这一次的笑容看上去更讥讽,但却并非是在讥讽别人,而是在嘲笑自己,他淡淡道:“生来我仇,死后无恨,我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楚风的神情变得很凝重了,虽然他并不太清楚这位跛子刀客为何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但这期间绝对发生了非常惊世骇俗,以至于铁石之心的跛子刀客都不能承受的事情。
不过他没有问一句这些事情,他只是望着跛子刀客道:“你是不是已经不在乎生死了?”
跛子刀客不说话,他不说废话。
楚风转身从马上取下一个皮囊,丢给跛子刀客:“既然你不在乎生,也不在乎死,那你就陪我喝下他。”
跛子刀客没有说话,他握着装满酒的皮囊,很快就丢给了楚风,面上忽然又没有一丁点表情,他冷冷望着楚风道:“你若要我陪你喝酒,无论喝多少都没有问题,但现在你不能喝酒,除非你想死。”
楚风没有说话,他已经骑上马,而后快马狂奔,前方就是县城,小县城。
他骑上马,半眼都没有看跛子刀客,也没有等跛子刀客,不过他相信这名年轻的刀客一定会找到他,他已经备下美酒。
尘烟滚滚,刀客立在尘烟中。
绝美的女人也立在烟尘中,绝美女人第一次主动迈开了步子,走到了跛子刀客的面前,她冷冷望着刀客道:“你并不是他的朋友,他似乎也没有将你当做朋友。”
跛子刀客迈着步子,平静前行,却也淡淡道了一句:“我不是他的朋友,我没有朋友,甚至我的敌人也快没有了。”
绝美女子望着跛子刀客,她冷冷盯着跛子刀客那缓慢的步子,她想开口,但终究没有开口。
一个聪明的女人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再说话了。
聪明的女人是非常了解男人,但也并不太了解男人,有时候男人之间的情感即便是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了解,这种情感本就不是女人可以了解的,即便是男人自己也不能了解。
此时此刻他甚至已经想要离开这名跛子刀客,他是找这柄跛子刀客报仇而来,这些天他至少有十三次出手的机会,而且每一次她至少都有九成的把握杀掉这个男人。
这原本是他梦寐以求的,可他却放弃了这十三次机会,她忽然发现她已经开始有些不想杀掉这个男人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这的确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