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一问
华山金殿。
金殿内只有一个人，一袭白衣如雪。
这人自然不是别人，而是已经消失了足有两个月的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为什么会离开万梅山庄，为什么会放弃和陆小凤、花满楼的约定？这一点没有人知道，即便是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那一日他们在万梅山庄并没有见到西门吹雪。
他们是西门吹雪的朋友，他们并没有怪罪西门吹雪，只是他们不太明白为什么信守承诺从未逾越的西门吹雪却爽约了。
陆小凤已经去找大智大通了，他不但想知道为什么白玉京、萧四无、言青衣、李红袍等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无争山庄，他也想知道他平生以来最好的朋友西门吹雪的消息。
金殿内只有西门吹雪，除开西门吹雪没有一个人。
华山金殿是华山派敬奉祖师的地方，很少有外人可以进入，而且很少有外人进入，没有门派弟子护卫的情况，可西门吹雪却是例外。
金殿没有人，并非是因为枯梅大师离去迎接原随云，而是因为西门吹雪见枯梅大师的时候，枯梅大师已经将其他所有弟子都驱离开，即便是枯梅大师去见原随云，也没有取消这一命令。显而易见枯梅大师相信西门吹雪。
而事实上，西门吹雪也的确没有辜负枯梅大师的期望，至始至终西门吹雪绝对没有动金殿内的任何物件，他只是静静立在金殿之中，如一柄剑。
“一柄剑，一柄没有出鞘但令人感觉无匹锐利可怕的剑。世上恐怕再没有这样一柄剑了，这柄剑本就是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的宝剑。”原随云和枯梅大师走进了金殿，他们看见了西门吹雪，他看见西门吹雪的时候，脑海中就浮现了这个念头，这个念头浮现，就再也驱散不了了。
原随云是瞎子，他看不见西门吹雪，但他可以感觉到西门吹雪，他感觉到的西门吹雪甚至比许多看见过西门吹雪的人还要清楚明白。
他感觉的西门吹雪已经忽视了西门吹雪的长相身份甚至在江湖上建立的名望。在他的心中，此时此刻眼前立着的这个人本就是一种意象，一种在他心中顿时形成的意象。
——剑。
西门吹雪在他的心中岂非就是一柄剑，一柄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的剑。
高亚男是枯梅大师最疼爱的弟子，但她也没有进入金殿。她不是不想进入金殿，而是不能不许，也没有资格。
金殿内中的三个人，如今江湖上下很少有人有资格和他们平起平坐了，她没有这个资格，不过他可以站在金殿门口。
西门吹雪已经转身，他已经看见了原随云，当他看见原随云的时候，眼中就已经掠过了光。
他看得出眼前这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青衫书生不仅仅是一位书生，还是一位武学境界已经臻至返璞归真地步的青年高手，不过这一点并不足矣令他惊讶。
江湖上像原随云这样的青年高手如鹤立鸡群，极其罕见，但并非没有。
他惊讶只是因为一点：气质。
原随云的气质特别像他认识的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他一个非常尊敬的朋友。
这两个人的气质非常相像，而且这两人都是瞎子，可无论如何看上去，这两人都绝对不像瞎子，反而给予人一种比正常人还要看得清楚多的正常人。
眼中异色一闪而过，西门吹雪立刻将视线转移到了枯梅大师身上。
这里是华山，这里是华山派，而枯梅大师是华山派的掌教，这一点任何人都不能不承认，这一次他上华山，不是因为别人，只是为了枯梅大师而来。
原随云是瞎子，但枯梅大师不是瞎子。
她虽然已经年迈，可她的眼睛不许多年轻人还要敏锐得多，西门吹雪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枯梅大师也已经将视线从原随云的身上转移到了西门吹雪的身上。
她是一个很少笑的人，迄今为止他已经执掌华山派已经有三十年，这三十年除开今天，华山派弟子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笑过，这一次即便是面对西门吹雪她也没有笑，她的脸上甚至没有半点卑谦神色，只是很平静很淡然的望着西门吹雪道：“今日西门施主来找我，我本不应当再带人来，可这人我却不能不带来。”
西门吹雪没有表情，他望着眼前是瞎子但看见得比大部分人要多得多的青年人，无语。
原随云却有言语，他已开口。
原随云道：“在下原随云，久闻西门庄主风采，只恨双眼已盲，无法见识当世绝代剑客的风采。”
西门吹雪盯着原随云，迟疑了一下，道：“你和我的朋友很像。”
原随云冷了一下，他脑海中出现过许多和西门吹雪相见说话的场景，但没有想过这一点。
他笑了笑，道：“庄主的朋友可是花满楼花兄？”
西门吹雪点头，道：“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你也应当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倘若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西门吹雪，原随云已经一笑置之了，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西门吹雪，也因为原随云知道西门吹雪从来不说假话，因此他明白西门吹雪说出这句话绝对没有任何怜悯之意，而是实话实说。
他并没有多少情绪，只是淡淡一笑，道：“庄主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而我这一次上华山来求见枯梅大师为得也是和庄主同一个问题。”
西门吹雪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但未有开口，他知道原随云还有话说。
原随云继续道：“不过在请枯梅大师回答庄主这个问题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冷冷道：“说。”他言语一向很简洁，如剑。
无论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哪怕是陆小凤。
原随云见过太多的奇人异士，他甚至见过已经有二十年没有离开玩偶山庄的天公子逍遥侯，因此对于西门吹雪的言谈语气一点也不惊讶，心中更没有半点怨恨，而是一种如流水般的宁静。
他道：“我曾听一位朋友说庄主可以练就如此超卓绝世的剑法，天赋与刻苦只是其次，关键在于一个字：诚。庄主不但诚于剑，也诚于人，迄今为止从未做过不诚之事，因此庄主剑法才会如此超卓绝世，精妙绝伦。”
原随云看不见，可他感觉得出西门吹雪听见这句话那如死水一般的心产生了一丝涟漪，虽然很快笑声。
一道如冰雪般的声音已经在他的耳畔响起：“楚风？”
原随云微笑点头道：“我知道庄主很少有朋友，但我也的朋友他也很少，迄今为止在下只有两位朋友，其中一位就是楚风。”
西门吹雪眼神如剑，望着原随云：“我知道你很少离开无争山庄，但你这一次却离开了无争山庄，因为楚风？”
原随云点头，他道：“不错。”
西门吹雪不说话，只是望着原随云，他等待原随云继续开口。
原随云似乎明白西门吹雪的意思，因此他继续开口道。
“庄主剑道精华全在一个诚字，因此庄主不但诚于剑，也诚于人，因此迄今为止也一定从未做过什么不诚之事？”
西门吹雪皱眉，他明白原随云话中有话，但他还是点头，道：“不错。”
原随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可此刻他也已经皱眉了，他望着西门吹雪道：“两个月前，听闻庄主曾请陆小凤、花满楼到万梅山庄做客？”
西门吹雪冷笑，“我为什么要请他们做客？”
原随云的笑意都僵硬住了，此时此刻他总算证实了他和楚风的判断没出，西门吹雪绝对不会请人做客吃饭，哪怕是陆小凤和花满楼，也不可能。
可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出现了，西门吹雪是不可能说谎的，以西门吹雪的高傲以其对剑道的追求诚心，绝对不可能说谎。
可为什么陆小凤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呢？
陆小凤没有见过西门吹雪说出这番话，花满楼也没有见过，他们只不过收到西门吹雪传出的消息而已。
陆小凤花满楼接到西门吹雪传出的消息，未必就是西门吹雪传出的消息，因此有一种可能也就只能出现了。
传达消息的人虽然是西门吹雪的人，但传的消息却并非是西门吹雪的消息。
原随云的心中已经生出了一阵寒意，他忽然握住了枯梅大师的手。
枯梅大师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任由原随云握住他的手，等原随云的心静了下来，枯梅大师才慢慢挣开原随云的手，他玩着西门吹雪道：“庄主是为了小楼一夜听春雨来找贫尼的，原公子也是因为这件事而来找贫尼的，而庄主在来找贫尼之前，有人却已经去神剑山庄找庄主了。”
西门吹雪绝顶聪明，自然明白其中含义，他道：“有人借我的名义将陆小凤请进了万梅山庄？”
枯梅大师瞧了原随云一眼，没有开口。
原随云开口了，原随云道：“不错，准确来说庄主离开万梅山庄以后不久，陆小凤就和花满楼一起来到了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沉默，但此时此刻他岂能不明白这中间一定有人在策划这件事，可这个人是谁，这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