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夫人将那份供词接过来,扫了几眼,瞬间诧异。
供词上面写的条理清晰,萱草怎么被颜氏拿了把柄的,什么时候勾结上的颜氏,什么时候给媳妇的药里放的东西,供词末端还有萱草的画押。
夏老夫人看的怒火中烧,一把将供词拍到桌子上,“我就说怎么萱草被放到了庄子上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转头气怒的看着婵衣,“这么大的事儿也敢瞒着我,你就不怕你母亲出个什么好歹?”
婵衣垂着头,听到夏老夫人的话,嘴角抿了抿。
她自然得瞒着祖母,否则以祖母的个性,定然是早就罚了颜姨娘。
可颜姨娘的身份特殊,祖母就是再生气也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当时楚少渊还未回宫,前途未卜,她若是提早动手,恐怕现在就没有可以牵制她的东西了。
婵衣抬起琉璃般透澈的眼睛看着夏老夫人,语气低沉:“父亲那样喜欢颜姨娘,晚晚怕这事情闹出来,父亲失了面子,怪罪母亲,而且母亲说您还病着,反正这事儿都过去了,即便告诉了您,也是给您添堵,才瞒了下来,只将萱草发放到了庄子上……”
谢氏见女儿还跪着,心疼的伸手将婵衣拉起来,“……您别怪晚晚,是我嘱咐晚晚的,媳妇原是觉得,颜氏这回受了大罪,想必心中后悔,况且她又是老爷心尖儿上的人,所以才瞒着您,就怕您气着身子。”
夏老夫人心中一暖,忍不住叹息,这样好的媳妇,儿子怎么就这么糊涂。
她摇了摇头,对婵衣道:“晚晚乖,后日就是你外祖母的生辰了,你开了大库房,一会让你母亲跟你选选送给你外祖母的礼物。”
婵衣知道祖母是要跟母亲和父亲商议如何处置颜姨娘了,当下乖巧的点点头,带着锦屏离开了福寿堂。
婵衣前脚刚刚出门,夏老夫人就劈头盖脸对夏世敬一顿骂。
“你简直是枉为人父!枉为人夫!晚晚那么小的孩子,还没有及笄,就要处理家里头这些腌臜事,回过头还要帮着你隐瞒,就怕给你这个父亲堕了面子,媳妇怎么待你的,你又怎么待你媳妇的?和离这种话也敢说!”
夏老夫人越说越气,大声道:“你给我跪下!安嬷嬷,去,给我请家法来!”
夏世敬呆住,他简直不敢相信,母亲竟然要对他用家法!
他转头看了看在一旁垂着眼睛一言不发的谢氏,往常这个时候,她都会出来帮他说话的。
可谢氏静默了许久,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忍不住心慌起来。
安嬷嬷请来了家法棍,就听夏老夫人沉声道:“给我狠狠的打!”
安嬷嬷虽然时常帮着夏老夫人处置一些轻佻的丫头,和犯了错的管家媳妇,可对着主子行家法棍,这还是第一次,忍不住就去看老夫人。
老夫人的脸色难看,见她迟迟不动手,怒道:“怎么?还要我亲自来么?”
安嬷嬷心口一跳,手中的家法棍重重的一下就打到了夏世敬的身上。
夏世敬倒吸一口凉气,竟然会这么疼!
夏老夫人听着儿子的吸气声,忍不住眉头紧皱。
谢氏心软,看了眼被打的满脸痛色的丈夫,轻声劝道:“母亲,罚也罚了,明儿老爷还要去衙门,他身上带着伤也不好办差事,您就且饶过他一回吧。”
夏老夫人怒气冲冲的瞪了夏世敬一眼,抬了抬手。
安嬷嬷停下了棍子。
夏世敬只觉得背后疼的厉害,却不敢站起来,嘴里讨着饶:“母亲,都是孩儿的错,您不要气着自己了。”
“当然是你的错!”夏老夫人狠狠的瞪着他,“不过是长了张相似的脸,就把你拿捏成这副德行,那贱人比你媳妇比你儿女都紧要?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抬她做妻,你是要整个夏府都毁在她的手里才甘心?平日里吃的用的就数她屋子里的最精贵,她呢?给这个家带来了什么?谋害嫡母,暗害嫡子嫡女,抬她做正妻,你是要把你的这几个孩子都葬送在她手里?”
夏世敬听着母亲的这番数落,头垂了下去,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夏老夫人气的紧了,胸口不停起伏,刚刚有了些精神的脸,又迅速的苍老了几分。
谢氏在一旁帮她顺气,温声安抚,“母亲别担忧,老爷他会处理好的。”
夏老夫人冷冷的哼了一声,“他要是能处理好了,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她转过头,对安嬷嬷道:“你去准备一副汤剂来,吩咐西枫苑的下人,给我盯紧了那贱人!”
安嬷嬷知道老夫人这是准备动手了,忙点头转身去准备了。
夏老夫人看了眼夏世敬,“你去西枫苑把那个贱人稳住,随后我跟媳妇过去。”
夏世敬惊愕的抬起头,“母亲……”
夏老夫人当即就皱起眉头,冷声道:“怎么?你舍不得?是你的前程重要还是那个贱人的性命重要?你若舍不得她,就带着她滚出府去,再也不用回来了!”
夏世敬怎么敢忤逆老夫人,忙点头应诺。
而在西枫苑,颜姨娘正帮娴衣整理衣物。
她将一件银红色西番莲妆花褙子拿出来,又拿了一条月白色的百褶裙,在她身上比了比。
娴衣看着那件精美的妆花褙子,惊喜的拿在手里看了又看。
“娘,您这是从哪儿得来的料子,这样的好看。”
颜姨娘淡淡一笑,原本就十分精致的面容,笑起来更显柔美。
“本是打算开了春,百花宴上让你穿的,”颜姨娘左右看了看,娴衣最近瘦了一些,裙子有些松垮,她拿起针线,在腰的地方收了两针,“可她们却不让你出去,只好先将名声扬了出去再说以后了。”
娴衣继承了颜姨娘的美貌,虽然现在才刚满了十一岁,可小脸却精致动人,一颦一笑间带着动人的风华。
她拉着颜姨娘的手撒娇道:“娘,父亲真的会休了那个女人么?”
颜姨娘笑了,轻声道:“不管他们休了她也好,还是让她自己主动和离也好,总是会给我腾出地方来的。”
娴衣拍着手笑道:“真好,以后我就是嫡女了,我看那个小贱人还怎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要把她狠狠的踩到脚底下,让她再也翻不了身!”
颜姨娘轻斥道:“你小点声,让人听见了当心你祖母又罚你!”
娴衣吐了吐舌头,一副欢喜的模样。
夏世敬进来,就看到娴衣绕着颜氏在说话,一脸的孺慕之情。
颜姨娘看到夏世敬,站了起来,淡然的看着他道:“老爷怎么过来了?”
夏世敬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我来看看你这里还有什么缺的。”
颜姨娘心中冷笑,自从她触柱之后,他就再没来过西枫苑。
一定是他得到消息,过来求她的。
哼,以为自己那么好骗么?打了一棍子再给点甜枣就能收买?
做梦!
颜姨娘冷冷道:“婢妾缺什么,老爷还不清楚么?”
夏世敬没想到她会对自己冷言冷语,闹了个没趣。
视线转到娴衣身上,就看到娴衣用那双大眼睛直溜溜的看着他。
一时间让他觉得脸上无光,对娴衣道:“你先回去,父亲有事要与你姨娘说。”
娴衣怯怯的看了颜姨娘一眼。
颜姨娘笑着安抚道:“娴儿乖,你先回去,待会姨娘派人去叫你。”
娴衣点了点头,拉着陈妈妈的手走了。
夏世敬坐在暖炕上,仔细的看着颜姨娘,看到她额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忍不住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颜姨娘讥讽的看了他一眼,“……让老爷挂念了,婢妾还死不了。”
几次三番的被她这般冷嘲热讽,夏世敬心中的那点怜惜也被磨了个光。
他抿了抿嘴,有些恼怒,“你做事之前为何不与我商议?你可知……”
颜姨娘冷声打断:“商议?我与老爷商议了十一年,结果是什么?老爷总拿着话来哄我,如今更是厌弃了我,连着半个多月都不来看我一眼,是恨不得我死在这里才好吧,我再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娴儿想,她也是你的骨肉,难道谢氏的外祖家就不是她的外祖父了?为何谢老夫人寿辰不让她一同去?”
“……因为她有你这么个歹毒的生母!”
门外头传进来夏老夫人略显沧桑的声音。
颜姨娘一愣,就见门口的锦帘被撩开,夏老夫人由谢氏搀扶着进来,旁边的安嬷嬷手上,还端着一碗汤剂。
颜姨娘立即反应过来她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心口慌的直跳,大声嚷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夏老夫人一个眼神,立即过来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抬手将颜姨娘制住。
颜姨娘慌乱起来,用力挣扎,“你们敢对我下毒手,就不怕三皇子替我报仇么?”
夏老夫人冷冷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向她。
那张纸晃晃悠悠的落到她的面前,她定睛一看,瞬间惊慌失措。
萱草什么时候写了这样的一份供词?
“你这贱妇还有什么话说?即便是三皇子,他也不能包庇一个心肠歹毒的姨母,犯了错自当罚,这是你的报应!”
颜姨娘瞪大了眼睛,这样的话,她也听夏婵衣说过。
她当时并没有将这个,只比自己女儿大几个月的女孩儿的话放在心上。
如今耳朵里又窜进来这样一句话,浑身一震,她不相信她就这么败了!她不甘心!
夏老夫人看了眼安嬷嬷,安嬷嬷会意,伸手掰开颜姨娘的嘴,一碗汤药就要往里灌。
颜姨娘挣扎着紧紧闭着嘴巴,不让汤药进口。
安嬷嬷随手一搬,她的嘴就被掰开了。
躲避不及,几口汤药被吞入腹中,她只觉得辛辣的呛人,毒药竟然这样难喝!
她摇头躲闪着,呜咽道:“……你们别杀我……我……还有一个秘密……有关于宸贵妃!”
安嬷嬷住了手看着夏老夫人,夏老夫人对那两个婆子点了点头。
颜姨娘被五花大绑在了堂椅上头。
几个粗壮的婆子们都出了内室,在外室候着。
未过多久,就听里头传来“当啷”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下人们面面相觑,又过了一会儿,夏老夫人被谢氏搀扶着出来,脚步有些虚浮。
看到她们,指了指身后,“你们好好伺候侧夫人,不许有什么闪失,给我盯紧她!”
几个婆子忙点头应诺,老夫人面色难看被谢氏搀扶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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