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霜云的院子离正院很近,走了几步就到了。
院落里头种了好几颗梅子树,红梅灿烂的开了一整个院落。
婵衣被谢霜云和朱瑿拉着在前头走,微风轻动,将她头上缀着的穗子吹的翻飞,隐约露出修长的脖子来,显得十分好看。
顾曼曼眼睛一转,指着地上一截树枝惊声叫了一声,“啊,有蛇!”
夏娴衣在后头走着,听到她的叫声慌的手指一抖,刚刚折好的梅花枝落到了地上。
在顾曼曼旁边的卫斓月却是吓了一跳,直往顾曼曼身后躲,不停的叫嚷:“哪里有蛇,哪里有蛇?”
听到喊声,前头走的婵衣回过头去看顾曼曼,眉头挑了挑,心中感到有些奇怪,谢霜云的院子里头怎么可能会有蛇呢?
现在又是数九寒天的,即便是有蛇,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窜出来。
在一旁伺候各小姐剪花枝的张婆子简直有些无语,这个顾小姐是脑子不好还是眼神不灵光,指着地上的枯树枝喊蛇,还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张婆子忍不住道了句:“顾小姐,那是树枝,不是蛇,我们小姐的院子里收拾的干净,是不会有那些玩意的,您且放心赏花便是。”
顾曼曼讪笑了一声:“原来是我看错了。”
她说着几步上前将朱瑿挤开,挽着婵衣的手道,“真是害怕,我小时候在庄子上头住过一段日子,常听人说起这些花枝下头窜着好多的蛇,我就不敢去外头折花了,一直到现在我心里头还记着这样的事。”
婵衣心中不快,正对上顾曼曼那双滑腻的眼睛时,意外的看到里面藏着的,跟毒蛇相比也不遑多让的凶恶,让她无来由的心中一冷,用话岔开她的话。
“那时候顾姐姐多大?恐怕是家里大人怕你出去玩,哄骗你的。”
谢霜云因听了自家兄长说的话,再加上原本就不喜欢顾曼曼这样滑溜的女子,故而对她淡淡的,看到朱瑿被顾曼曼挤开,谢霜云立刻就想训斥顾曼曼。
朱瑿伸手将她拽过来,摇了摇头,谢霜云扁了扁嘴,瞪了顾曼曼一眼,一手拉着朱瑿一手拉着婵衣,快速的往前走。
婵衣却被顾曼曼拖住,跟不上谢霜云的脚步,一旁的卫斓月顺势将谢霜云挤开,挽住婵衣另外一只手。
顾曼曼道:“我后来长大了才发现自己被骗了,”说着又笑道:“霜云姐姐院子里头的红梅可真好看,我看着就想起一个典故来。”
卫斓月问道:“是什么典故?”
顾曼曼看了看婵衣,又看了看回过头来瞪着她的谢霜云,对她露出个挑衅的笑容,似乎是示意自己得到了她喜欢的东西一般。
谢霜云真想对天翻一个白眼,拉着朱瑿径直往前走。
就听顾曼曼笑道:“前朝的陈夫人与花蕊郡主就是在梅花树下头换钗义结金兰,做了一辈子的好姐妹,陈夫人那个时候遇难了,花蕊郡主不顾自身安危去救她,现在人们提起来还津津乐道。”
卫斓月道:“这个典故我听说过呢,还被编进了戏文中,叫《金兰动》说的就是陈夫人跟花蕊郡主的生平呢。”
顾曼曼点头,看着婵衣,语有深意的道:“不瞒妹妹,我打小就喜欢听这些奇女子的传奇,刚才看到了梅花就想到了这个故事,一时出神,才会将那树枝看错成蛇,反倒是让各位妹妹见笑了。”
这个顾曼曼越凑越近,一副十分亲昵的模样,让婵衣十分不舒服。
而在她们身后走的娴衣更是好大的不痛快,冷冷看着婵衣,恨不得将她身上瞪出个窟窿。
婵衣忍住心中的不悦,笑着道:“这也是难免的,我也时常会看走眼。”
顾曼曼嘴里说着:“也不知妹妹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婵衣只觉得自己对上她有些头疼,回道:“祖母给请了女先生,教了女四书来读,平日没事就看看《女训》。”
顾曼曼嘴里惊呼:“那也太无趣了,你可知道崔莺莺的故事?”
婵衣看了顾曼曼一眼,这个顾曼曼把自己当成十一岁的娃娃了。
张生,崔莺莺,不就是一出西厢记么,顾曼曼话里有话,莫非是意有所指?
婵衣微微一笑道:“不知呢,不过我们如果再慢一些,好花儿都要让表姐折了。”
顾曼曼见她这般油盐不进,也有些恼火,但想到自家兄长的嘱咐,又不能对她发脾气,索性拖长了音调道:“霜云姐姐,你可走慢一些,我们在后头都跟不上你了!”
谢霜云懒得理会她,越走越快,眼见就要溜到暖房里头去了,顾曼曼拉着婵衣停下脚步。
卫斓月在她们身旁正好挡住了婵衣的视线。
婵衣眉头皱起,她们想要干什么?
就见到顾曼曼从头发上取下来一支发钗,看着婵衣:“今儿跟妹妹一见如故,就想着跟妹妹换钗义结金兰,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婵衣的视线落到她取下的发钗上头,那是一支通体碧玉的发钗,看起来异常华贵,婵衣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主意。
想了想拒绝道:“顾姐姐有心了,可我头发上却是没有能取下来的发钗呢,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顾曼曼笑了,“那妹妹拿着姐姐这根发钗,等到回府了,再将自己的发钗送来便是了。”
婵衣挑眉,看她这副样子,是一定要与自己换钗的了。
可有什么理由,能够让这个国公府的小姐一定要这样抬举自己的地方呢?
娴衣在后头看的怒火中烧,一把将手中剩余的花枝也扔到了地上。
转身往回走,琉月跟在身旁劝道:“小姐,您一个人回去,怕脸面上不好看。”
娴衣冷冷道:“我若再看下去,就不止是脸面上头不好看了!”
娴衣走到一半,正遇上过来找婵衣的萧清,萧清见她脸色不好,问了句:“你怎么了?”
娴衣抬头一看是萧清,哼了一声再不多言。
而这头顾曼曼却硬是要将碧玉钗塞给婵衣。
婵衣急忙缩手,一下也不肯碰那支钗,顾曼曼使劲塞,婵衣用力躲,就听“吧嗒”一声,碧玉钗落地,瞬间摔成了两截。
顾曼曼指着婵衣怒道:“你不要便不要,为何要把我的钗摔断?”
伸手一个耳光就往婵衣的脸上扇过去。
婵衣还愣神的看着地上摔成两截的碧玉钗,心中大感奇怪,一时没反应过来。
眼见顾曼曼的手掌带着冷风就要打到她的脸上。
顷刻间,被一只指骨修长的手一把抓住。
“你在别人家动手打人,不太好吧。”
冷冷清清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却是异常熟悉。
婵衣抬眼一看,喜悦之情溢出,叫了声:“清姐姐,你来了。”
萧清点点头,冲她笑了笑。
顾曼曼却大声哭号了起来,“你们欺负人!将我的钗摔了,还要动手打我不成?”
婵衣蹙起眉头,她这才明白过来顾曼曼的意思,不由的恼怒道:“你们打的好主意,我不肯换钗,就把钗摔了赖在我的头上,我哪里得罪过你们了?你们要这样陷害我?”
“我陷害你?”顾曼曼冷哼一声,“我那般喜欢的发钗,我拿来陷害你?你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我去陷害你?”
卫斓月在一旁拽住婵衣的衣襟就往正院走,边走边道:“那我们去让各位夫人们评评理,看看到底是谁对谁错!”
婵衣用力推她,没推开,眼中冒火,“你们不怕丢脸那就去找各位夫人评评理好了。”
萧清一把拽开卫斓月的还抓着婵衣的手,冷冷道了句:“莫要拉拉扯扯的。”
前头的朱瑿跟谢霜云回头就看到她们拉拉扯扯的往正院方向去了,忙跟上去。
到了正院,几位太夫人、夫人都聚在屋子里头,有围着桌子说话儿的,也有三三两两打吊牌的。
见到几个姑娘进来,尤其是宁国公家的小姐脸上还挂着泪珠,不由的停下来,看着她们。
就见顾曼曼一头扎进宁国公夫人的怀里,哭诉道:“母亲,夏婵衣将我的碧玉钗摔了,还要动手打我!”
宁国公夫人一听,立即火冒三丈的看向婵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斓月在一旁指着夏婵衣,声音之中带着惊吓跟委屈:“她缠着曼曼姐要跟曼曼姐换钗义结金兰,曼曼姐不忍落了她的面子,就把头上的碧玉钗拿下来跟她换钗,可她却不肯将她自己的发钗拿出来,硬要昧了曼曼姐的碧玉钗,曼曼姐不肯,她就将钗摔了,曼曼姐气的指着她质问她为何要摔自己的发钗,萧小姐过来就将曼曼姐的腕子抓住,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我们都吓着了,才说来正院让各位夫人评评理。”
在正厅之中的夫人们诧异的看着婵衣,眼中的目光透着股子轻蔑。
果然是小家小户出来的,透着股子小气劲儿。
人家国公府小姐头上的什么都稀罕。
还使了这样下作的手段去夺。
害的人家小姐到现在还哭的抽抽噎噎的。
真是上不得台面。
婵衣心中冷冷笑了。
她就说这两家无论是家世也好出身也好都比自己要强很多,怎么会忽然之间就对自己热情起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会哭的孩子招人疼,看眼前这样的情况,几位太夫人、夫人的心都偏向了顾曼曼那里。
顾曼曼果真是如同传闻中一般歹毒,她根本就不是想要与自己换钗,而是想毁了自己的名誉。
她看了看在宁国公夫人怀里抬头,弯着嘴角讥讽的看着自己的顾曼曼,心中一冷。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哭,别人也是会哭的,而且比你要哭的好看。
婵衣泪盈于睫,分明是受了冤枉,却依然抿着嘴角,委屈的看着宁国公夫人怀里的顾曼曼,一脸的不敢相信,眼泪顺着脸颊一颗一颗的滑落下来,声音之中带着女孩儿特有的怯怯之色。
“顾小姐,我这才第一次与你见面,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用这样的法子来陷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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