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侯自嘲的笑了笑:“王爷不必着急,既然我敢约王爷来此,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只是有些事若不与王爷说个明白,只怕我做鬼也不能甘心。”
楚少渊冷声道:“秦伯侯难道不知道天地君亲师这几个字的意思么?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些话便是你与我说了又能如何?”况且他做儿子的,便是知道了父王有些事情上做的并不对,难道他还能带着人去反了父王?
秦伯侯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事无绝对,若是关系到自身的利益,便是再是君臣,只怕也要掂量一二再做决定了。
“王爷,纵然是圣命不可违,可我的家人却是无辜受过,”妻子跟儿子秦伯侯心中最大的忧虑,既然不能用感情打动安亲王,便只有从利诱的方面入手了,他缓缓道,“若是王爷答应网开一面,护得我全家周全,我岳家的人手尽归王爷麾下任由王爷调遣。”
楚少渊是个心志十分坚定之人,听到秦伯侯的话,虽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多少碍于秦伯侯是福建总兵,又加之他不想与秦伯侯硬碰硬,所以便耐着性子听秦伯侯把话说完。
如今听到秦伯侯说他的岳家,楚少渊不由得奇怪了起来,“你岳家?据我所知你的岳家可是云浮八大家当中的李家,李家一向是以诗书传家的,纵然是人手,又能有什么能人异士?”
秦伯侯却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王爷说的是我亡妻李氏的娘家,李氏在十年便过世了,还是我来福建上任的第二年的事,我现在的妻子是继室,岳家并不在大燕。”
楚少渊心中越发的奇怪,不在大燕的势力难不成会是外邦人?
就听秦伯侯低声道:“不错,我妻子的岳家并非是燕人,而是扶余人,他们常年生活在海上,岳父他在海上的势力十分大,这也是为何我在福建这么多年,能将福建的防卫守得滴水不漏的原因。”
扶余人
若是没记错的话,他曾在旧五代史中看到过此类的记载高丽,本扶余之别种。其国都平壤城,即汉乐浪郡之故地,在京师东四千余里。东渡海至于新罗,西北渡辽水至于营州,南渡海至于百济,北至靺鞨,东西三千一百里,南北二千里。
而扶余人自从建立高句丽以来,一直是大燕的劲敌,高宗皇帝还在世的时候曾经东征过高句丽,那时也不过是堪堪惨胜高句丽罢了,如今过了百年之久,高句丽只怕已经在这百年之中休养生息,将养过来了。
楚少渊听完这句话这才正视起秦伯侯来,他就说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海盗愿意暴露在官家的府邸,难道说他们真的不怕被人一窝端了,因为海盗一向狡诈更加惜命,不可能会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他偏偏没往这个方面想。
“那之前那些海盗跟倭人都是你岳家的人了?”
秦伯侯点头,“那些并不是倭人,不过是所佩的刀具都是从倭人那里抢来的罢了。”
原来他们一开始就猜错了,以为拿着倭刀的都是倭人,谁知道竟然都是扶余人。
楚少渊看着秦伯侯,只觉得他胆子实在太大,大到连他都没有想到的地步,“那,这么说来,你所贪墨的那些银两,并不止是在暗中豢养死士,实际上大多都流进了你的岳家?而这次你将家眷送走,也是为了送到海上去,好等到新皇登基之后再露面了?”
这些话秦伯侯并不否认,因为他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打算的,若不是途中出了意外,他现在早已经得手了。
楚少渊见秦伯侯点头,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虽说成王败寇向来如此,但他还是不能认同秦伯侯的一些做法,而关于扶余人,那些人毕竟是外邦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他可不想养一只随时都会反咬自己一口的畜生在身边。
他沉声道:“秦伯侯,你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若是父王得知之后,你会有什么下场?”
秦伯侯嗤笑一声:“下场?我能得什么好下场?自从我射杀了泰王之后,我就能预料到自己的下场,只不过当年的皇上还肯顾及我多年追随的情分,不会对我痛下杀机,可如今的皇上却是越来越心狠,即便我安安分分的待在福建,偏安一隅,皇上也绝不可能放过我,与其这样提心吊胆的等着脖子上头悬着的刀砍下来,倒不如拼一把,哪怕最后依然是死,至少心里不会这样憋屈!”
楚少渊看着秦伯侯额头上冒起的青筋,和那一脸的执拗,心里越发觉得不妥起来,若真的答应了他这样无理的要求,只怕日后麻烦多多。
他伸手将桌上茶盏一把扫到地上,大声道:“汪励说你乱臣贼子,原本我还觉得有些夸大其词,如今再看,你不是乱臣贼子又是什么?父王授你总兵一职,让你守卫福建安宁,可你却都做了什么?不但成天猜测圣意,更勾结扶余人,将贪墨来的军饷用来养外邦敌寇,秦伯侯,再让你留在总兵的职位上,你岂不是要将福建都搬空了!”
他的脾气来的突然,秦伯侯被惊了一吓,刚开口说话,声音就被冲进来的侍卫淹没。
侍卫个个将佩刀从刀鞘中抽出,刀锋指着秦伯侯,齐刷刷的动作仿佛演练过多次似得,将秦伯侯围得密不透风,不给他一点点反应时间。
楚少渊没有下令攻击,所以侍卫们都只是拿刀将秦伯侯围住,并没有真的伤害到秦伯侯半分。
场面寂静下来,秦伯侯抬起眼睛看着楚少渊,眼里满满的寒光。
“我还道安亲王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没想到竟然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招数。”秦伯侯语气当中多是奚落跟讥讽。
楚少渊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秦伯侯的眼神越发的不屑一顾。
秦伯侯知道他是铁了心的,不由得冷冷一笑:“方才王爷说我乱臣贼子,我即便是乱臣贼子也是被皇上逼出来的!而王爷之后说的那句,我却不能苟同,说我贪墨,工部户部那些官员哪个不贪?十多年前我刚到福建上任的时候,修理河堤的公务是我在一旁亲自看着人一工一料的填补的,谁会知道我转个身,他们竟然能够将这些石料跟木材都换成了最次的稻草跟砂土?多年前修理河工的银子我不过是拿了不到两千两,竟然会有十万两的银子污到我的头上,王爷说说这笔账我该跟谁去算?”
“说到守卫福建安宁,我秦伯侯向来是身先士卒的,我从来不搜刮民脂民膏,我岳家是扶余人不错,可我与岳家的交往便利的却不是我一人,而是整个福建的百姓!福建多渔民,而海上捕鱼的船只也好,贸易的船只也好,给了十多年前是绝不敢一条船独自出海的,可如今在我的管辖之下,海上一片太平,纵然有海盗,也不过都不成气候,我在福建民间能有这样的威望,绝不是一朝一夕。”
“王爷说我辜负了皇上的期望,这句话恰恰相反,不是我辜负了皇上的期望,而是皇上负了我!”
秦伯侯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掺杂着浓重的情绪而显得有些嘶哑,听上去倒真是像个忠君爱国的臣子。
楚少渊冷冷的看着秦伯侯,任凭他再如何说的天花乱坠都不为所动。
到底是谁辜负了谁,在他眼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秦伯侯已经有了勾结外邦人的举动,即便这一刻他没有做出什么叛国通敌的举动来,谁又能够保证下一刻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他淡淡道:“你的这些话不该对我说,既然父王要你去云浮,那便尽早动身吧,等见了父王,你与父王好好叙叙君臣之谊,将这些话都说给父王听,若你当真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父王绝不会辜负了你。”
他摆了摆手,侍卫们便将秦伯侯反手捆了起来,秦伯侯脖子上架着尖刀,导致他无法反抗,只能任由那些侍卫用绳索将他捆起来。
秦伯侯看着一脸冷漠的楚少渊,忽然长笑一声,道:“原来我也有看人走眼的一天,原本我以为你安亲王是个重情义的人,没想到你却连自己生母都不顾,也罢,只是可惜了宸贵妃那样聪慧的女子,竟然会有你这样一个冷心冷性的儿子!”
楚少渊眉头一邹,吩咐侍卫:“将他的嘴堵上,我不想再听见他说半句话!”
侍卫中便有人随手将桌上铺着的布巾团了团,塞进秦伯侯的嘴里。
秦伯侯狠狠的瞪着楚少渊,无奈被人压着,不知是谁又在身后踢了他一脚,他便走的踉踉跄跄,再不能回头看一眼。
楚少渊站起来,这才觉得自己的伤口隐隐作痛,许是刚才坐的久了些,伤才刚刚愈合住,此时隐隐的又有崩开的征兆,他不敢多做停留,大步随着侍卫走了出去。
虽说秦伯侯被他抓住了,但多少是因为秦伯侯自己送上门的缘故,而且秦伯侯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他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不得不回去好好消化消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