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打鸣的公鸡刚止住啼叫,陈进良便起身到院中舒展筋骨,昨夜与梁知敬聊得投契,不知不觉便多喝了几杯,到现在还是头昏脑胀的。
管事迎面走过来,递上一个纸包:“大人,一大早守门的侍卫在门口发现了这个。”
陈进良摸着是个*的物什,掏出来一看竟是提刑司使的令牌,他脑中瞬间划过一道焦急的闪电,摆手对管事说:“快去大牢询问,昨夜那边有无任何异动reads;。”
管事拱手道:“回大人的话,昨夜便有人来禀告,说有个穿着衙役服饰的男子拿着您的令牌去过大牢,去……”管事突然压低了声音:“审问过犯人俞沁。当时您与梁大人正在喝酒聊天,我就没有上前禀明此事。后来您便熟睡了……”
“派人速查此事,嫌疑人等一律不可放过。”
管事领命退下,陈进良伸手探进纸包里掏了掏,摸出来一张字条,上面两行娟秀小楷:“浮世清梦,缘尽于此。”落款处画了一只蝴蝶。
“慢。”陈进良叫住刚走不远的管事,兀自闭着眼睛揉了揉额角,然后朝管事挥了挥衣袖,叹气道:“罢了,此事不必再查,也不要再提起。”
管事顿住身形,捕捉到自家大人脸上突然闪现的一丝轻怒与无奈,但不明就里,只好恭敬地道了声是。
夜深人静,小巷幽寂,一轮镰刀残月挂在天际。
暗夜的秋风在巷口打了个唿哨,若兰提着灯笼瑟缩着身子抱住双臂在原地直跺脚。子时已过,还不见林成的踪影,他该不会记错时辰了吧?林成这人跟在姐夫身边多年,办起事来那叫一个谨慎稳当,断然不会犯这种低级的小错误的,那他为何到现在还不现身,难不成是睡着了?若兰抿着唇晃着脑袋摇了摇。
正抱怨间,若兰忽然感觉背后一股阴风蹿来,接着她便原地站定不动。
“终于来了。”若兰心中窃喜,来人脚步轻缓,悄无声息,装得还挺像。
按照原计划,此刻林成从身后偷袭若兰,若兰假装俯身捡拾物什侥幸避过,接着若兰便惊慌失措大声喊叫,引来夜半打更的更夫相救。这会子更夫敲打的梆梆声已经渐远,若他听不到自己的喊叫声及时赶来,那明日堂上就少了一个有说服力的证人。
全怪林成这个家伙不守时!若兰心中涌起一丝愤懑,脑中突然冒出来个念头想要耍他一耍。自从跟随慕容泽习武以来,她的武艺和应变能力增进不少,听说这个林成也会几下拳脚,正好趁此机会与他过上几招。于是在身后之人近身发难的那一瞬,若兰冷不防地敏捷转身伸臂防护,手却抓住一个木棍似的东西。
天,居然带了真家伙来!来人气力甚大,木棍震得她右手虎口处隐隐作痛,口中不由得发出咝咝的两声。
“你还来真的。”若兰皱着眉头甩手询问的空当,那人抽过棍子,疑顿了一下之后又一阵闷棍劈来。她的灯笼早在转身的时候掉在地上踩熄,四下漆黑一片,全无灯火,若兰全凭耳边木棍甩动时呼呼的风声躲避那人的攻击,下意识地叫喊了几声,但心中愈加觉得不大对劲,不管打更的来不来,林成这个时候早该遁了。这附近都是民居,时间一长,必然会惊动住在周边的百姓,万一他们将林成堵在巷子里,那明日堂上从林府来的两人又该作何解释?说是半夜睡不着觉大老远吹着西北风去陈家巷切磋拳脚,谁会相信呢?
打斗片刻,巷口突然涌起一抹昏黄的光亮,声音由远及近,是个男子的声音:“何人在此?”
若兰顺势坐在地上,嘤嘤几声摆了哭腔道:“来人啊,救命啊,有人拿棍子打我。”一转头,就看见一抹黑影闪过另一边的巷口,了无踪迹。
更夫见事情不妙便急忙将灯笼放在地上,当当当敲起了手中的锣鼓,巷弄周围顿时犬吠声大作,屋舍光亮四起。
天边现出鱼肚白的时候,林昱负手立在巷口,温和的面容带着些许专注与沉肃。
从昨夜若兰出事之后,他就火速赶来陈家巷,并且命一干衙役将案发现场四周围了起来reads;。少顷,一个衙役一路小跑过来,向他恭敬一礼。
“查得如何,这陈家巷周围有无来自杏潘村且昨夜在附近留宿的女子?”林昱问道。
衙役抬头眯眼道:“回大公子的话,我们府衙的一帮兄弟一大早全体出动,逐家逐户仔细排查询问,差点将整个陈家巷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一户人家找出符合公子描述的女子。”说罢向旁边的身形稍微瘦小的衙役使了个眼色,那人便会意离开。
“辛苦诸位,中午天香阁我请兄弟们吃酒。”林昱缓缓道,唇角微微扬起。
衙役脸上笑出一朵花来,赶紧见个礼欢喜道:“我替兄弟们先谢过大公子了。”
一会儿功夫,那个瘦小的衙役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秀丽朴实的妙龄女子,那女子看了林昱一眼,便羞涩地垂下眼眸,腮上立马浮起两片红晕,低喃道:“民女潘丽晴,见过大人。”
林昱抬手示意免去女子将要福身的礼,淡然道:“我不是什么大人,我只想问你几件事情,劳烦姑娘如实回答。”
“请问姑娘,昨夜可有什么可疑的外人来寻你。”
潘丽晴的脸刷一下变得煞白,交叠的双手抓紧了衣裙,狭促道:“回公子的话,陈员外家的女儿这个月底出嫁,聘了我们几个擅长绣工的姑娘做嫁衣锦被。这几日我在陈员外家做绣活,一连几天都住在他家的下人房里,未曾离开过宅院半步,断然不会与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有干系。公子可是从外边听了什么流言蜚语,民女虽然出身乡野,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事关名节,公子可不要妄言妄听啊。”
林昱闻言微怔,随即拱手弯腰向潘丽晴行了个大礼:“姑娘多虑了,在下所问之事事关衙门的一桩案子,烦请姑娘仔细回想一下,昨夜是否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人或事。在下情急之中冒昧问询,唐突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潘丽晴面上轻松不少,用手指点了几下额头,恍然道:“要说不寻常的事情倒是有一桩,昨夜掌灯之后突然有人送来一封书信,说我阿娘突发病重,让我赶紧回家去。”
林昱不由一问:“即便令堂病重,杏潘村与扬州城距离甚远,当时已值夜半,姑娘如何回得家去,何处有车马舟船可乘?”
“回公子,那信上说,捎信之人是我们隔壁村的江氏夫妇,做些贩菜果蔬之类的营生,兼运鲜鱼。昨夜他们夫妇二人连夜往城中运送一车活鱼江货,我爹爹就顺便让他们捎信,等到子时他们往返之时,再转道带我一同回去。”
林昱微微颔首:“后来姑娘可曾遇到他们夫妇二人?”
潘丽晴摇头回答:“不曾,我因心中挂念阿娘,亥时便收拾了包袱到巷口等待,夜里露重风寒,所携衣物较为单薄,将近子时我又返回陈宅借了件厚衣。陈员外的这批活儿时间匆促,晚上还有姐妹挑灯赶工,因此我可以从后院敲门进去,给我开门的是我临村的小姐妹崔小樱,她可以为民女作证。后来听到外面一片喧哗躁动,听守夜的人说,好像是有姑娘在巷子里遇到了采花贼。为了安全起见,小樱劝我别再去巷口,直到今儿个一大早,我正要出门回家之时,被几个衙差叫过去问话,接着便来到这里。”
林昱眼中显出一抹喜悦之色,但很快表情又恢复一片静澹,对潘丽晴说:“多谢姑娘如实相告,如果在下猜得不错的话,令堂身体定然无恙,姑娘回去便可知晓。”
潘丽晴脸上一片讶然,看向眼前仪表非凡的男子周身上下显现的温润通达,又娇羞地低下臻首,稍后便被衙差引了离去。
女子走后,林昱侧首对衙役道:“此女子昨夜所宿陈宅,是否就在这条巷子旁边。”
那衙役脸上的红晕一路烧到耳际,僵僵地扯了一抹讪笑道:“大公子明察秋毫,这陈宅就在这巷口左拐挂红灯笼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