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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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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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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黄蓉踏上半步,伸手又在她右腰下“志室X”戳去,穆念慈

    立时栽倒。

    黄蓉拔出匕首,嗤嗤嗤嗤,向她左右脸蛋边连刺十余下,

    每一下都从颊边擦过,间不逾寸。穆念慈闭目待死,只感脸

    上冷气森森,却不觉痛,睁开眼来,只见一匕首戳将下来,眼

    前青光一闪,那匕首已从耳旁滑过,大怒喝道:“你要杀便杀,

    何必戏弄?”黄蓉道:“我和你无仇无怨,干吗要杀你?你只

    须依了我立一个誓,这便放你。”

    穆念慈虽然不敌,一口气却无论如何不肯输了,厉声喝

    道:“你有种就把姑娘杀了,想要我出言哀求,乘早别做梦。”

    黄蓉叹道:“这般美貌的一位大姑娘,年纪轻轻就死,实在可

    惜。”穆念慈闭住双眼,给她来个充耳不闻。

    隔了一会,黄蓉轻声道:“靖哥哥是真心同我好的,你就

    是嫁了给他,他也不会喜欢你。”穆念慈睁开眼来,问道:

    “你说甚么?”黄蓉道:“你不肯立誓也罢,反正他不会娶你,

    我知道的。”穆念慈奇道:“谁真心同你好?你说我要嫁谁?”

    黄蓉道:“靖哥哥啊,郭靖。”穆念慈道:“啊,是他。你要我

    立甚么誓?”黄蓉道:“我要你立个重誓,不管怎样,总是不

    嫁他。”穆念慈微微一笑,道:“你就是用刀架在我脖子里,我

    也不能嫁他。”

    黄蓉大喜,问道:“当真?为甚么啊?”穆念慈道:“我义

    父虽有遗命,要将我许配给郭世兄,其实……其实……”放

    低了声音说道:“义父临终之时,神智胡涂了,他忘了早已将

    我许配给旁人了啊。”

    黄蓉喜道:“啊,真对不住,我错怪了你。”忙替她解开

    X道,并给她按摩手足上麻木之处,同时又问:“姊姊,你已

    许配给了谁?”

    穆念慈红晕双颊,轻声道:“这人你也见过的。”黄蓉侧

    了头想了一阵,道:“我见过的?哪里还有甚么男子,配得上

    姊姊你这般人材?”穆念慈笑道:“天下男子之中,就只你的

    靖哥哥一个最好了?”

    黄蓉笑问:“姊姊,你不肯嫁他,是嫌他太笨么?”穆念

    慈道:“郭世兄哪里笨了?他天性淳厚,侠义为怀,我是佩服

    得紧的。他对我爹爹、对我都很好。当日他为了我的事而打

    抱不平,不顾自己性命,我实在感激得很。这等男子,原是

    世间少有。”

    黄蓉心里又急了,忙问:“怎么你说就是刀子架在脖子里,

    也不能嫁他?”

    穆念慈见她问得天真,又是一往情深,握住了她手,缓

    缓说道:“妹子,你心中已有了郭世兄,将来就算遇到比他人

    品再好千倍万倍的人,也不能再移爱旁人,是不是?”黄蓉点

    头道:“那自然,不过不会有比他更好的人。”穆念慈笑道:

    “郭世兄要是听到你这般夸他,心中可不知有多喜欢了……那

    天爹爹带了我在北京比武招亲,有人打胜了我……”黄蓉抢

    着道:“啊,我知道啦,你的心上人是小王爷完颜康。”

    穆念慈道:“他是王爷也好,是乞儿也好,我心中总是有

    了他。他是好人也罢,坏蛋也罢,我总是他的人了。”她这几

    句话说得很轻,但语气却十分坚决。黄蓉点了点头,细细体

    会她这几句话,只觉自己对郭靖的心思也是如此,穆念慈便

    如是代自己说出了心中的话一般。两人双手互握,并肩坐在

    槐树之下,霎时间只觉心意相通,十分投机。

    黄蓉想了一下,将匕首还给她,道:“姊姊,还你。”穆

    念慈不接,道:“这是你靖哥哥的,该归你所有。匕首上刻着

    郭世兄的名字,我每天……每天带在身边,那也不好。”

    黄蓉大喜,将匕首放入怀中,说道:“姊姊,你真好。”要

    待回送她一件甚么贵重的礼物,一时却想不起来,问道:“姊

    姊,你一人南来有甚么事?可要妹子帮你么?”穆念慈脸上一

    红,低头道:“那也没甚么要紧事。”黄蓉道:“那么我带你去

    见七公去。”穆念慈喜道:“七公在这里?”

    黄蓉点点头,牵了她手站起来,忽听头顶树枝微微一响,

    跌下一片树皮来,只见一个人影从一棵棵槐树顶上连续跃过,

    转眼不见,瞧背影正是洪七公。

    黄蓉拾起树皮一看,上面用针划着几行字:“两个女娃这

    样很好。蓉儿再敢胡闹,七公打你老大耳括子。”下面没有署

    名,只划了一个葫芦。黄蓉知是七公所书,不由得脸上一红,

    心想刚才我打倒穆姊姊要她立誓,可都让七公瞧见啦。

    两人来到松林,果已不见洪七公的踪影。郭靖却已回到

    店内。他见穆念慈忽与黄蓉携手而来,大感诧异,忙问:“穆

    世姊,你可见到我的师父们么?”穆念慈道:“我与尊师们一

    起从中都南下,回到山东,分手后就没再见过。”郭靖道:

    “我师父们都好罢?”穆念慈微笑道:“郭世兄放心,他们并没

    给你气死。”

    郭靖很是不安,心想几位师父定是气得厉害,登时茶饭

    无心,呆呆出神。穆念慈却向黄蓉询问怎样遇到洪七公的事。

    黄蓉一一说了。穆念慈叹道:“妹子你就这么好福气,跟

    他老人家聚了这么久,我想再见他一面也不可得。”黄蓉安慰

    她道:“他暗中护着你呢,刚才要是我真的伤你,他老人家难

    道会不出手救你么?”穆念慈点头称是。

    郭靖奇道:“蓉儿,甚么你真的伤了穆世姊?”黄蓉忙道:

    “这个可不能说。”穆念慈笑道:“她怕……怕我……”说到这

    里,却也有点害羞。

    黄蓉伸手到她腋下呵痒,笑道:“你敢不敢说?”穆念慈

    伸了伸舌头,摇头道:“我怎么敢?要不要我立个誓?”黄蓉

    啐了她一口,想起刚才*她立誓不嫁郭靖之事,不禁晕红了

    双颊。郭靖见她两人相互间神情亲密,也感高兴。

    吃过饭后,三人到松林中散步闲谈,黄蓉问起穆念慈怎

    样得洪七公传授武艺之事。穆念慈道:“那时候我年纪还小,

    有一日跟了爹爹去到汴梁。我们住在客店里,我在店门口玩

    儿,看到两个乞丐躺在地下,身上给人砍得血淋淋的,很是

    可怕。大家都嫌脏,没人肯理他们……”黄蓉接口道:“啊,

    是啦,你一定好心,给他们治伤。”

    穆念慈道:“我也不会治甚么伤,只是见着可怜,扶他们

    到我和爹爹的房里,给他们洗干净创口,用布包好。后来爹

    爹从外面回来,说我这样干很好,还叹了几口气,说他从前

    的妻子也是这样好心肠。爹给了他们几两银子养伤,他们谢

    了去了。过了几个月,我们到了信阳州,忽然又遇到那两个

    乞丐,那时他们伤势已全好啦,引我到一所破庙去,见到了

    洪七公老人家。他夸奖我几句,教了我那套逍遥拳法,教了

    三天教会了。第四天上我再上那破庙去,他老人家已经走啦,

    以后就始终没见到他过。”

    黄蓉道:“七公教的本事,他老人家不许我们另传别人。

    我爹爹教的武功,姊姊你要是愿学,咱们就在这里耽十天半

    月,我教给你几套。”她既知穆念慈决意不嫁郭靖,压在心头

    的一块大石登时落地,觉得这位穆姊姊真是大大的好人,又

    得她赠送匕首,只盼能对她有所报答。穆念慈道:“多谢妹子

    好意,只是现下我有一件急事要办,抽不出空,将来嘛,妹

    子就算不说教我,我也是会来求你的。”黄蓉本想问她有甚么

    急事,但瞧她神色,此事显是既不欲人知,也不愿多谈,当

    下缩口不问,心想:“她模样儿温文腼腆,心中的主意可拿得

    真定。她不愿说的事,总是问不出来的。”

    午后未时前后,穆念慈匆匆出店,傍晚方回。黄蓉见她

    脸有喜色,只当不知。用过晚饭之后,二女同室而居。黄蓉

    先上了炕,偷眼看她以手支颐,在灯下呆呆出神,似是满腹

    心事,于是闭上了眼,假装睡着。过了一阵,只见她从随身

    的小包裹中取出一块东西来,轻轻在嘴边亲了亲,拿在手里

    怔怔的瞧着,满脸是温柔的神色。黄蓉从她背后望去,见是

    一块绣帕模样的缎子,上面用彩线绣着甚么花样。突然间穆

    念慈急速转身,挥绣帕在空中一扬,黄蓉吓得连忙闭眼,心

    中突突乱跳。

    只听得房中微微风响,她眼睁一线,却见穆念慈在炕前

    回旋来去,虚拟出招,绣帕却已套在臂上,原来是半截撕下

    来的衣袖。她斗然而悟:“那日她与小王爷比武,这是从他锦

    袍上扯下的。”但见穆念慈嘴角边带着微笑,想是在回思当日

    的情景,时而轻轻踢出一脚,隔了片刻又打出一拳,有时又

    眉毛上扬、衣袖轻拂,俨然是完颜康那副又轻薄又傲慢的神

    气。她这般陶醉了好一阵子,走向炕边。

    黄蓉双目紧闭,知道她是在凝望着自己,过了一会,只

    听得她叹道:“你好美啊!”突然转身,开了房门,衣襟带风,

    已越墙而出。

    黄蓉好奇心起,急忙跟出,见她向西疾奔,当下展开轻

    功跟随而去。她武功远在穆念慈之上,不多时已然追上,相

    距十余丈时放慢脚步,以防被她发觉。只见她直奔市镇,入

    镇后跃上屋顶,四下张望,随即扑向南首一座高楼。

    黄蓉日日上镇买菜,知是当地首富蒋家的宅第,心想:

    “多半穆姊姊没银子使了,来找些零钱。”转念甫毕,两人已

    一前一后的来到蒋宅之旁。

    黄蓉见那宅第门口好生明亮,大门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

    灯笼上写着“大金国钦使”五个扁扁的金字,灯笼下四名金

    兵手持腰刀,守在门口。她曾多次经过这所宅第,却从未见

    过这般情状,心想:“她要盗大金国钦使的金银,那可好得很

    啊,待她先拿,我也来跟着顺手发财。”当下跟着穆念慈绕到

    后院,一齐静候片刻,又跟着她跃进墙去,里面是座花园,见

    她在花木假山之间躲躲闪闪的向前寻路,便亦步亦趋的跟随

    在后。只见东边厢房中透出烛光,纸窗上映出一个男子的黑

    影,似在房中踱来踱去。

    穆念慈缓缓走近,双目盯住这个黑影,凝立不动。过了

    良久,房中那人仍在来回踱步,穆念慈也仍是呆望着黑影出

    神。

    黄蓉可不耐烦了,暗道:“穆姊姊做事这般不爽快,闯进

    去点了他的X道便是,多瞧他干么?”当下绕到厢房的另一面,

    心道:“我给她代劳罢,将这人点倒之后自己躲了起来,叫她

    大吃一惊。”正待揭窗而入,忽听得厢房门呀的一声开了,一

    人走进房去,说道:“禀报大人,刚才驿马送来禀帖,南朝迎

    接钦使的段指挥使明后天就到。”里面那人点点头,“嗯”了

    一声,禀告的人又出去了。

    黄蓉心道:“原来房里这人便是金国钦使,那么穆姊姊必

    是另有图谋,倒不是为了盗银劫物,我可不能鲁莽了。”用手

    指甲沾了点唾沫,在最低一格的窗纸上沾湿一痕,刺破一条

    细缝,凑右眼往内一张,竟然大出意料之外,原来里面那男

    子锦袍金冠,正是小王爷完颜康。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条黑黝

    黝之物,不住抚摸,来回走动,眼望屋顶,似是满腹心事,等

    他走近烛火时,黄蓉看得清楚,他手中握着的却是一截铁枪

    的枪头,枪尖已起铁锈,枪头下连着尺来长的折断枪杆。

    黄蓉不知这断枪头是他生父杨铁心的遗物,只道与穆念

    慈有关,暗暗好笑:“你两人一个挥舞衣袖出神,一个抚摸枪

    头相思,难道咫尺之间,竟是相隔犹如天涯么?”不由得咯的

    一声,笑了出来。

    完颜康立时惊觉,手一挥,搧灭了烛光,喝问:“是谁?”

    这时黄蓉已抢到穆念慈身后,双手成圈,左掌自外向右,

    右掌自上而下,一抄一带,虽然使力甚轻,但双手都落在穆

    念慈要X所在,登时使她动弹不得,这是七十二把擒拿手中

    的逆拿之法,穆念慈待要抵御,已自不及。黄蓉笑道:“姊姊

    别慌,我送你见心上人去。”

    完颜康打开房门,正要抢出,只听一个女子声音笑道:

    “是你心上人来啦,快接着。”完颜康问道:“甚么?”一个温

    香柔软的身体已抱在手里,刚呆一呆,头先说话的那女子已

    跃上墙头,笑道:“姊姊,你怎么谢我?”只听得银铃般的笑

    声逐渐远去,怀中的女子也已挣扎下地。

    完颜康大惑不解,只怕她伤害自己,急退几步,问道:

    “是谁?”穆念慈低声道:“你还记得我么?”完颜康依稀认得

    她声音,惊道:“是……是穆姑娘?”穆念慈道:“不错,是我。”

    完颜康道:“还有谁跟你同来?”穆念慈道:“刚才是我那个淘

    气的朋友,我也不知她竟偷偷的跟了来。”

    完颜康走进房中,点亮了烛火,道:“请进来。”穆念慈

    低头进房,挨在一张椅子上坐了,垂头不语,心中突突乱跳。

    完颜康在烛光下见到她一副又惊又喜的神色,脸上白里

    泛红,少女羞态十分可爱,不禁怦然心动,柔声道:“你深夜

    来找我有甚么事?”穆念慈低头不答。完颜康想起亲生父母的

    惨死,对她油然而生怜惜之念,轻声道:“你爹爹已亡故了,

    你以后便住在我家罢,我会当你亲妹子一般看待。”穆念慈低

    着头道:“我是爹爹的义女,不是他亲生的……”

    完颜康恍然而悟:“她是对我说,我们两人之间并无血统

    渊源。”伸手去握住她的右手,微微一笑。穆念慈满脸通红,

    轻轻一挣没挣脱,也就任他握着,头却垂得更低了。完颜康

    心中一荡,伸出左臂去搂住了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道:

    “这是我第三次抱你啦。第一次在比武场中,第二次刚才在房

    门外头。只有现今这一次,才只咱俩在一起,没第三个人在

    旁。”穆念慈“嗯”了一声,心里感到甜美舒畅,实是生平第

    一遭经历。

    完颜康闻到她的幽幽少女香气,又感到她身子微颤,也

    不觉心魂俱醉,过了一会,低声道:“你怎会找到我的?”穆

    念慈道:“我从京里一直跟你到这里,晚晚都望着你窗上的影

    子,就是不敢……”

    完颜康听她深情如斯,大为感动,低下头去,在她脸颊

    上吻了一吻,嘴唇所触之处,犹如火烫,登时情热如沸,紧

    紧搂住了她,深深长吻,过了良久,方才放开。

    穆念慈低声道:“我没爹没娘,你别……别抛弃我。”完

    颜康将她搂在怀里,缓缓抚摸着她的秀发,说道:“你放心!

    我永远是你的人,你永远是我的人,好不好?”穆念慈满心欢

    悦,抬起头来,仰望着完颜康的双目,点了点头。

    完颜康见她双颊晕红,眼波流动,哪里还把持得住,吐

    一口气,吹灭了烛火,抱起她走向床边,横放在床,左手搂

    住了,右手就去解她衣带。

    穆念慈本已如醉如痴,这时他火热的手抚摸到自己肌肤,

    蓦地惊觉,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滚到里床,低声道:“不,

    不能这样。”完颜康又抱住了她,道:“我一定会娶你,将来

    如我负心,教我乱刀分尸,不得好死。”穆念慈伸手按住他嘴,

    道:“别立誓,我信得你。”完颜康紧紧搂住了她。颤声道:

    “那么你就依我。”穆念慈央求道:“别……别……”完颜康情

    热如火,强去解她衣带。

    穆念慈双手向外格出,使上了五成真力。完颜康哪料到

    她会在这当儿使起武功来,双手登时被她格开。穆念慈跃下

    地来,抢过桌上的铁枪枪头,对准了自己胸膛,垂泪道:“你

    再*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完颜康满腔情欲立时化为冰冷,说道:“有话好好的说,

    何必这样?”

    穆念慈道:“我虽是个飘泊江湖的贫家女子,可不是低三

    下四、不知自爱之人。你如真心爱我,须当敬我重我。我此

    生决无别念,就是钢刀架颈,也决意跟定了你。将来……将

    来如有D房花烛之日,自然……自能如你所愿。但今日你若

    想轻贱于我,有死而已。”这几句话虽说得极低,但斩钉截铁,

    没丝毫犹疑。

    完颜康暗暗起敬,说道:“妹子你别生气,是我的不是。”

    当即下床,点亮了烛火。

    穆念慈听他认错,心肠当即软了,说道:“我在临安府牛

    家村我义父的故居等你,随你甚么时候……央媒前来。”顿了

    一顿,低声道:“你一世不来,我等你一辈子罢啦。”这时完

    颜康对她又敬又爱,忙道:“妹子不必多疑,我公事了结之后,

    自当尽快前来亲迎。此生此世,决不相负。”

    穆念慈嫣然一笑,转身出门。完颜康叫道:“妹子别走,

    咱们再说一会话儿。”穆念慈回头挥了挥手,足不停步的走了。

    完颜康目送她越墙而出,怔怔出神,但见风拂树梢,数

    星在天,回进房来,铁枪上泪水未干,枕衾间温香犹在,回

    想适才之事,真似一梦。只见被上遗有几J秀发,是她先前

    挣扎时落下来的,完颜康捡了起来,放入了荷包。他初时与

    她比武,原系一时轻薄好事,绝无缔姻之念,哪知她竟从京

    里一路跟随自己,每晚在窗外瞧着自己影子,如此款款深情,

    不由得大为所感,而她持身清白,更是令人生敬,不由得一

    时微笑,一时叹息,在灯下反复思念,颠倒不已。

    第十三回五湖废人

    黄蓉回到客店安睡,自觉做了一件好事,心中大为得意,

    一宵甜睡,次晨对郭靖说了。郭靖本为这事出过许多力气,当

    日和完颜康打得头破血流,便是硬要他和穆念慈成亲,这时

    听得他二人两情和谐,心下也甚高兴,更高兴的是,丘处机

    与江南六怪从今而后,再也无法*迫自己娶穆念慈为妻了。两

    人在客店中谈谈讲讲,吃过中饭,穆念慈仍未回来。黄蓉笑

    道:“不用等她了,咱们去罢。”回房换了男装。

    两人到市镇去买了一匹健驴代步,绕到那蒋家宅第门前,

    见门前“大金国钦使”的灯笼等物已自撤去,想是完颜康已

    经启程,穆念慈自也和他同去了。

    两人沿途游山玩水,沿着运河南下,这一日来到宜兴。那

    是天下闻名的陶都,青山绿水之间掩映着一堆堆紫砂陶坯,另

    有一番景色。

    更向东行,不久到了太湖边上。那太湖襟带三州,东南

    之水皆归于此,周行五百里,古称五湖。郭靖从未见过如此

    大水,与黄蓉携手立在湖边,只见长天远波,放眼皆碧,七

    十二峰苍翠,挺立于三万六千顷波涛之中,不禁仰天大叫,极

    感喜乐。

    黄蓉道:“咱们到湖里玩去。”找到湖畔一个渔村,将驴

    马寄放在渔家,借了一条小船,荡桨划入湖中。离岸渐远,四

    望空阔,真是莫知天地之在湖海,湖海之在天地。

    黄蓉的衣襟头发在风中微微摆动,笑道:“从前范大夫载

    西施泛于五湖,真是聪明,老死在这里,岂不强于做那劳什

    子的官么?”郭靖不知范大夫的典故,道:“蓉儿,你讲这故

    事给我听。”黄蓉于是将范蠡怎么助越王勾践报仇复国、怎样

    功成身退而与西施归隐于太湖的故事说了,又述说伍子胥与

    文种却如何分别为吴王、越王所杀。

    郭靖听得发了呆,出了一会神,说道:“范蠡当然聪明,

    但像伍子胥与文种那样,到死还是为国尽忠,那是更加不易

    了。”黄蓉微笑:“不错,这叫做‘国有道,不变塞焉,强者

    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者矫。’”郭靖问道:“这两句话是

    甚么意思?”黄蓉道:“国家政局清明,你做了大官,但不变

    从前的C守;国家朝政腐败,你宁可杀身成仁,也不肯亏了

    气节,这才是响当当的好男儿大丈夫。”郭靖连连点头,道:

    “蓉儿,你怎想得出这么好的道理出来?”黄蓉笑道:“啊哟,

    我想得出,那不变了圣人?这是孔夫子的话。我小时候爹爹

    教我读的。”郭靖叹道:“有许许多多事情我老是想不通,要

    是多读些书,知道圣人说过的道理,一定就会明白啦。”

    黄蓉道:“那也不尽然。我爹爹常说,大圣人的话,有许

    多是全然不通的。我见爹爹读书之时,常说:‘不对,不对,

    胡说八道,岂有此理!’有时说:‘大圣人,放狗P!’”郭靖

    听得笑了起来。黄蓉又道:“我花了不少时候去读书,这当儿

    却在懊悔呢,我若不是样样都想学,磨着爹爹教我读书画画、

    奇门算数诸般玩意儿,要是一直专心学武,那咱们还怕甚么

    梅超风、梁老怪呢?不过也不要紧,靖哥哥,你学会了七公

    的‘降龙十八缺三掌’之后,也不怕那梁老怪了。”郭靖摇头

    道:“我自己想想,多半还是不成。”黄蓉笑道:“可惜七公说

    走便走,否则的话,我把他的打狗棒儿偷偷藏了起来,要他

    教了你那余下的三掌,才把棒儿还他。”郭靖忙道:“使不得,

    使不得。我能学得这十五掌,早已心满意足,怎能跟七公他

    老人家这般胡闹?”

    两人谈谈说说,不再划桨,任由小舟随风飘行,不觉已

    离岸十余里,只见数十丈外一叶扁舟停在湖中,一个渔人坐

    在船头垂钓,船尾有个小童。黄蓉指着那渔舟道:“烟波浩淼,

    一竿独钓,真像是一幅水墨山水一般。”郭靖问道:“甚么叫

    水墨山水?”黄蓉道:“那便是只用黑墨,不着颜色的图画。”

    郭靖放眼但见山青水绿,天蓝云苍,夕阳橙黄,晚霞桃红,就

    只没有黑墨般的颜色,摇了摇头,茫然不解其所指。

    黄蓉与郭靖说了一阵子话,回过头来,见那渔人仍是端

    端正正的坐在船头,钓竿钓丝都是纹丝不动。黄蓉笑道:“这

    人耐心倒好。”

    一阵轻风吹来,水波泊泊泊的打在船头,黄蓉随手荡桨,

    唱起歌来:“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吴山留顾。云屯水府,涛

    随神女,九江东注。北客翩然,壮心偏感,年华将暮。念伊

    蒿旧隐,巢由故友,南柯梦,遽如许!”唱到后来,声音渐转

    凄切,这是一首《水龙吟》词,抒写水上泛舟的情怀。她唱

    了上半阕,歇得一歇。

    郭靖见她眼中隐隐似有泪光,正要她解说歌中之意,忽

    然湖上飘来一阵苍凉的歌声,曲调和黄蓉所唱的一模一样,正

    是这首《水龙吟》的下半阕:“回首妖氛未扫,问人间英雄何

    处?奇谋复国,可怜无用,尘昏白扇。铁锁横江,锦帆冲浪,

    孙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泪流如雨。”远远望去,

    唱歌的正是那个垂钓的渔父。歌声激昂排宕,甚有气概。

    郭靖也不懂二人唱些甚么,只觉倒也都很好听。黄蓉听

    着歌声,却呆呆出神。郭靖问道:“怎么?”黄蓉道:“这是我

    爹爹平日常唱的曲子,想不到湖上的一个渔翁竟也会唱。咱

    们瞧瞧去。”两人划桨过去,只见那渔人也收了钓竿,将船划

    来。

    两船相距数丈时,那渔人道:“湖上喜遇佳客,请过来共

    饮一杯如何?”黄蓉听他吐属风雅,更是暗暗称奇,答道:

    “只怕打扰长者。”那渔人笑道:“嘉宾难逢,大湖之上萍水邂

    逅,更足畅人胸怀,快请过来。”数桨一扳,两船已经靠近。

    黄蓉与郭靖将小船系在渔舟船尾,然后跨上渔舟船头,与

    那渔人作揖见礼。那渔人坐着还礼,说道:“请坐。在下腿上

    有病,不能起立,请两位怨罪。”郭靖与黄蓉齐道:“不必客

    气。”两人在渔舟中坐下,打量那渔翁时,见他约莫四十左右

    年纪,脸色枯瘦,似乎身患重病,身材甚高,坐着比郭靖高

    出了半个头。船尾一个小童在煽炉煮酒。

    黄蓉说道:“这位哥哥姓郭。晚辈姓黄,一时兴起,在湖

    中放肆高歌,未免有扰长者雅兴了。”那渔人笑道:“得聆清

    音,胸间尘俗顿消。在下姓陆。两位小哥今日可是初次来太

    湖游览吗?”郭靖道:“正是。”那渔人命小童取出下酒菜肴,

    斟酒劝客。四碟小菜虽不及黄蓉所制,味道也殊不俗,酒杯

    菜碟并皆精洁,宛然是豪门巨室之物。

    三人对饮了两杯。那渔人道:“适才小哥所歌的那首《水

    龙吟》情致郁勃,实是绝妙好词。小哥年纪轻轻,居然能领

    会词中深意,也真难得。”黄蓉听他说话老气横秋,微微一笑,

    说道:“宋室南渡之后,词人墨客,无一不有家国之悲。”那

    渔人点头称是。黄蓉道:“张于湖的《六洲歌头》中言道:

    ‘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

    膺,有泪如倾。’也正是这个意思呢。”那渔人拍几高唱:“使

    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连斟三杯酒,杯杯饮干。

    两人谈起诗词,甚是投机。其实黄蓉小小年纪,又有甚

    么家国之悲?至于词中深意,更是难以体会,只不过从前听

    父亲说过,这时便搬述出来,言语中见解精到,颇具雅量高

    致,那渔人不住击桌赞赏。郭靖在一旁听着,全然不知所云。

    见那渔人佩服黄蓉,心下自是喜欢。又谈了一会,眼见暮霭

    苍苍,湖上烟雾更浓。

    那渔人道:“舍下就在湖滨,不揣冒昧,想请两位去盘桓

    数日。”黄蓉道:“靖哥哥,怎样?”郭靖还未回答,那渔人道:

    “寒舍附近颇有峰峦之胜,两位反正是游山玩水,务请勿却。”

    郭靖见他说得诚恳,便道:“蓉儿,那么咱们就打扰陆先生了。”

    那渔人大喜,命僮儿划船回去。

    到得湖岸,郭靖道:“我们先去还了船,还有两匹坐骑寄

    在那边。”那渔人微笑道:“这里一带朋友都识得在下,这些

    事让他去办就是。”说着向那僮儿一指。郭靖道:“小可坐骑

    性子很劣,还是小可亲自去牵的好。”那渔人道:“既是如此,

    在下在寒舍恭候大驾。”说罢划桨荡水,一叶扁舟消失在垂柳

    深处。

    那僮儿跟着郭靖黄蓉去还船取马,行了里许,向湖畔一

    家人家取了一艘大船,牵了驴马入船,请郭、黄二人都上船

    坐了。六名壮健船夫一齐扳桨,在湖中行了数里,来到一个

    水洲之前。在青石砌的码头上停泊。上得岸来,只见前面楼

    阁纡连,竟是好大一座庄院,过了一道大石桥,来到庄前。郭、

    黄两人对望了一眼,想不到这渔人所居竟是这般宏伟的巨宅。

    两人未到门口,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过来相迎,身

    后跟着五六名从仆。那后生道:“家父命小侄在此恭候多时。”

    郭、黄二人拱手谦谢,见他身穿熟罗长袍,面目与那渔人依

    稀相似,只是背厚膀宽,躯体壮健。郭靖道:“请教陆兄大号。”

    那后生道:“小侄贱字冠英,请两位直斥名字就是。”黄蓉道:

    “这哪里敢当?”三人一面说话,一面走进内厅。

    郭靖与黄蓉见庄内陈设华美,雕梁画栋,极穷巧思,比

    诸北方质朴雄大的庄院另是一番气象。黄蓉一路看看庄中的

    道路布置,脸上微现诧异。

    过了三进庭院,来到后厅,只听那渔人隔着屏风叫道:

    “快请进,快请进。”陆冠英道:“家父腿上不便,在东书房恭

    候。”三人转过屏风,只见书房门大开,那渔人坐在房内榻上。

    这时他已不作渔人打扮,穿着儒生衣巾,手里拿着一柄洁白

    的鹅毛扇,笑吟吟的拱手。郭、黄二人入内坐下,陆冠英却

    不敢坐,站在一旁。

    黄蓉见书房中琳琅满目,全是诗书典籍,几上桌上摆着

    许多铜器玉器,看来尽是古物,壁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画的

    是一个中年书生在月明之夜中庭伫立,手按剑柄,仰天长吁,

    神情寂寞。左上角题着一首词: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

    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筝,知

    音少,弦断有谁听?”

    这词黄蓉曾由父亲教过,知道是岳飞所作的《小重山》,

    又见下款写着“五湖废人病中涂鸦”八字,想来这“五湖废

    人”必是那庄主的别号了。但见书法与图画中的笔致波磔森

    森,如剑如戟,岂但力透纸背,直欲破纸飞出一般。

    陆庄主见黄蓉细观图画,问道:“老弟,这幅画怎样,请

    你品题品题。”黄蓉道:“小可斗胆乱说,庄主别怪。”陆庄主

    道:“老弟但说不妨。”黄蓉道:“庄主这幅图画,写出了岳武

    穆作这首《小重山》词时壮志难伸、彷徨无计的心情。只不

    过岳武穆雄心壮志,乃是为国为民,‘白首为功名’这一句话,

    或许是避嫌养晦之意。当年朝中君臣都想与金人议和,岳飞

    力持不可,只可惜无人听他的。‘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这

    两句,据说是指此事而言,那是一番无可奈何的心情,却不

    是公然要和朝廷作对。庄主作画写字之时,却似是一腔愤激,

    满腔委曲,笔力固然雄健之极,但是锋芒毕露,像是要与大

    仇人拚个你死我活一般,只恐与岳武穆忧国伤时的原意略有

    不合。小可曾听人说,书画笔墨若是过求有力,少了圆浑蕴

    藉之意,似乎尚未能说是极高的境界。”

    陆庄主听了这番话,一声长叹,神色凄然,半晌不语。

    黄蓉见他神情有异,心想:“我这番话可说得直率了,只

    怕已得罪了他。但爹爹教这首《小重山》和书画之道时,确

    是这般解说的。”便道:“小可年幼无知,胡言乱道,尚请庄

    主恕罪。”

    陆庄主一怔,随即脸露喜色,欢然道:“黄老弟说哪里话

    来?我这番心情,今日才被你看破,老弟真可说得是我生平

    第一知己。至于笔墨过于剑拔弩张,更是我改不过来的大毛

    病。承老弟指教,甚是甚是。”回头对儿子道:“快命人整治

    酒席。”郭靖与黄蓉连忙辞谢,道:“不必费神。”陆冠英早出

    房去了。

    陆庄主道:“老弟鉴赏如此之精,想是家学渊源,令尊必

    是名宿大儒了,不知名讳如何称呼。”黄蓉道:“小可懂得甚

    么,蒙庄主如此称许。家父在乡村设帐授徒,没没无名。”陆

    庄主叹道:“才人不遇,古今同慨。”

    酒筵过后,回到书房小坐,又谈片刻,陆庄主道:“这里

    张公、善卷二D,乃天下奇景,二位不妨在敝处小住数日,慢

    慢观赏。天已不早,两位要休息了罢?”

    郭靖与黄蓉站起身来告辞。黄蓉正要出房,猛一抬头,忽

    见书房门楣之上钉着八片铁片,排作八卦形状,却又不似寻

    常的八卦那么排得整齐,疏疏落落,歪斜不称。她心下一惊,

    当下不动声色,随着庄丁来到客房之中。

    客房中陈设精雅,两床相对,枕衾雅洁。庄丁送上香茗

    后,说道:“二位爷台要甚么,一拉床边这绳铃,我们就会过

    来。二位晚上千万别出去。”说罢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门。

    黄蓉低声问道:“你瞧这地方有甚么蹊跷?他干么叫咱们

    晚上千万别出去?”郭靖道:“这庄子好大,庄里的路绕来绕

    去,也许是怕咱们迷了路。”黄蓉微笑道:“这庄子可造得古

    怪。你瞧这陆庄主是何等样人物?”郭靖道:“是个退隐的大

    官罢?”黄蓉摇头道:“这人必定会武,而且还是高手,你见

    到了他书房中的铁八卦么?”郭靖道:“铁八卦?那是甚么?”

    黄蓉道:“那是用来练劈空掌的家伙。爹爹教过我这套掌法,

    我嫌气闷,练不到一个月便搁下了,真想不到又会在这里见

    到。”

    郭靖道:“这陆庄主对咱们决无歹意,他既不说,咱们只

    当不知就是。”黄蓉点头一笑,挥掌向着烛台虚劈,嗤的一声,

    烛火应手而灭。

    郭靖低赞一声:“好掌法!”问道:“这就是劈空掌么?”黄

    蓉笑道:“我就只练到这样,闹着玩还可以,要打人可全无用

    处。”

    睡到半夜,忽然远处传来呜呜之声,郭靖和黄蓉都惊醒

    了,侧耳听去,似是有人在吹海螺,过了一阵,呜呜之声又

    响了起来,此起彼和,并非一人,吹螺之人相距甚远,显然

    是在招呼应答。黄蓉低声道:“瞧瞧去。”郭靖道:“别出去惹

    事罢。”黄蓉道:“谁说惹事了?我是说瞧瞧去。”

    两人轻轻推开窗子,向外望去,只见庭院中许多人打着

    灯笼,还有好些人来来去去,不知忙些甚么。黄蓉抬起头来,

    只见屋顶上黑黝黝的有三四个人蹲在那里,灯笼移动时亮光

    一闪,这些人手中的兵刃S出光来。等了一阵,只见众人都

    向庄外走去,黄蓉好奇心起,拉着郭靖绕到西窗边,见窗外

    无人,便轻轻跃出,屋顶之人并未知觉。

    黄蓉向郭靖打个手势,反向后行,庄中道路东转西绕,曲

    曲折折,尤奇的是转弯处的栏干亭榭全然一模一样,几下一

    转,哪里还分辨得出东西南北?黄蓉却如到了自己家里,毫

    不迟疑的疾走,有时眼前明明无路,她在假山里一钻,花丛

    旁一绕,竟又转到了回廊之中。有时似已到了尽头,哪知屏

    风背面、大树后边却是另有幽境。当路大开的月D门她偏偏

    不走,却去推开墙上一扇全无形迹可寻的门户。

    郭靖愈走愈奇,低声问道:“蓉儿,这庄子的道路真古怪,

    你怎认得?”黄蓉打手势叫他噤声,又转了七八个弯,来到后

    院的围墙边。黄蓉察看地势,扳着手指默默算了几遍,在地

    下踏着脚步数步子,郭靖听她低声念着:“震一、屯三、颐五、

    复七、坤……”更不懂是甚么意思。黄蓉边数边行,数到一

    处停了脚步,说道:“只有这里可出去,另外地方全有机关。”

    说着便跃上墙头,郭靖跟着她跃出墙去。黄蓉才道:“这庄子

    是按着伏羲六十四卦方位造的。这些奇门八卦之术,我爹爹

    最是拿手。陆庄主难得倒旁人,可难不了我。”言下甚是得意。

    两人攀上庄后小丘,向东望去,只见一行人高举灯笼火

    把,走向湖边。黄蓉拉了拉郭靖的衣袖,两人展开轻功追去。

    奔到临近,伏在一块岩石之后,只见湖滨泊着一排渔船,人

    众络绎上船,上船后便即熄去灯火。两人待最后一批人上了

    船,岸上全黑,才悄悄跃出,落在一艘最大的篷船后梢,于

    拔篙开船声中跃上篷顶,在竹篷隙孔中向下望去,舱内一人

    居中而坐,赫然便是少庄主陆冠英。

    众船摇出里许,湖中海螺之声又呜呜传来,大篷船上一

    人走到船首,也吹起海螺。再摇出数里,只见湖面上一排排

    的全是小船,放眼望去,舟似蚁聚,不计其数,犹如一张大

    绿纸上溅满墨点一般。大篷船首那人海螺长吹三声,大船抛

    下了锚泊在湖心,十余艘小船飞也似的从四方过来。郭靖与

    黄蓉心下纳罕,不知是否将有一场厮杀,低头瞧那陆冠英却

    是神定气闲,不似便要临敌应战的模样。

    过不多时,各船靠近。每艘船上有人先后过来,或一二

    人、或三四人不等。各人进入大船船舱,都向陆冠英行礼后

    坐下,对他执礼甚恭,座位次序似早已排定,有的先到反坐

    在后,有的后至却坐在上首。只一盏茶功夫,诸人坐定。这

    些人神情粗豪,举止剽悍,虽作渔人打扮,但看来个个身负

    武功,决非寻常以打鱼为生的渔夫。

    陆冠英举手说道:“张大哥,你探听得怎样了?”座中一

    个瘦小的汉子站起身来,说道:“回禀少庄主,金国钦使预定

    今晚连夜过湖,段指挥使再过一个多时辰就到。这次他以迎

    接金国钦使为名,一路搜刮,是以来得迟了。”陆冠英道:

    “他搜刮到了多少?”那汉子道:“每一州县都有报效,他麾下

    兵卒还在乡间劫掠,我见他落船时众亲随抬着二十多箱财物,

    看来都很沉重。”陆冠英道:“他带了多少兵马?”那汉子道:

    “马军二千。过湖的都是步军,因船只不够,落船的约莫是一

    千名左右。”陆冠英向众人道:“各位哥哥,大家说怎样?”诸

    人齐声道:“愿听少庄主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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