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真大大的松了口气,将一枚珍珠小发钗,插到梳好的发鬓里,笑道:“姑娘放心,世子爷的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凡事不拧了他的意,让他顺了气,不过三五日,他也就丢开手了……”
徐婉勉强一笑,站起身,从橱里拿衣裳去屏风后头换了,出来交待徐文好好听含月的话,徐文带点小委屈的嘟起嘴,看向徐婉,半晌,哦了一声。
徐婉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转头对含月道:“一会儿认完字,他要出去玩,让他去就是,你只看着他,别让他靠近水边……”
含月点头:“姑娘放心。”
含月不比甘草,徐婉想了想,也没什么要交待的了,转头对着含真,道:“好了,走吧。”
出得院来,上了马车,等回到了公主府,含真领着徐婉,正沿回廊往朝阳殿走,一小宫女快步走来,福了身,脆声道:“候爷让姑姑,先带徐姑娘去书房……”
含真便带着徐婉向东折,穿过两重院宇,行到了卫候爷在公主府这边的书房院外。含真虽是李眉跟前第一得用的人,就是房氏吴氏在她面前,都要矮上一头,但卫候爷的书房,她却是不能进的,得了卫候爷吩咐,守在院外的管事看到徐婉,忙接了手,领着徐婉继续往里走。
比起候府书房相对松散的守卫,公主府这边却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徐婉跟着管事进了书房,卫候爷正坐在书案后,手里摩挲着枚玄色的令牌,一脸的沉思,管事打了个千退了出去,卫候爷招手把徐婉叫到跟前,顿了一会儿,笑道:“丫环把话都跟你说了reads;。”
徐婉点头,卫候爷叹气,脸上带出几分无奈来:“那臭小子想一出,是一出……但,卫伯伯叫你来,实则是想要你帮卫伯伯……”卫候爷看着徐婉,后面的话,迟迟说不出口来,半晌,终于道:“磨磨东阳的性子。”
最艰难的头开了,后面的话也就顺溜了,只听得卫候爷道:“东阳现下对你心有芥蒂,你若在他身边,他看着你,便会时刻焦躁不安,犹如斗兽,一心一念想要训服你,可他的武艺又不是你的对手,所以你只需不时挑衅刺激他一番,就能让他对你生出好胜攀比之心……”
俗话说,姜是老的辣的,刚才在朝阳殿,卫东阳两句愤愤之言,立刻就叫卫候爷看出了端倪,电光火石间,卫候爷蓦地就有了让徐婉给卫东阳当磨刀石的念头,这才借驴下坡,陪着卫东阳胡闹,让徐婉过来给他当什么奴婢。
只是这样明晃晃的利用徐婉,卫候爷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徐婉来之前,他还在迟疑犹豫,可这样的机会又实在太难得,毕竟要找到一个让卫东阳不喜,年纪又跟他相差不大,武艺还比他强很多,完了还能卫候爷放心信任托付的人,实在不容易,错过徐婉这个村,估计下一个店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把自己的计划打算说完,卫候爷脸上浮出几分歉然,叹息了一声道:“……你若不愿意,便当卫伯伯没有说过……”
徐婉笑了下,摇头道:“我愿意的……”看着卫候爷纠结的神色,徐婉迟疑了下,道:“其实来之前,我就知道,卫伯伯是想让我,帮着看着世子爷些的……”
卫候爷一愣,心里百感交集,静了会儿,感慨道:“东阳要是能有你一半聪慧懂事……”卫候爷叹气,失望的摇头,将手中玄色的令牌站递给徐婉:“那混小子,是个混世魔王,我只要不在,两府的人没一个管得住他,这是我的私令,你放在身上,若他敢对你蛮横无礼,你就用这个收拾他……”
徐婉接过令牌,收近袖袋里,卫候爷又跟徐婉交待了些话,便同徐婉从书房出来,去了朝阳殿。
进了殿,徐婉上前给李眉房氏吴氏行礼。丫环端了茶上来,徐婉给卫东阳卫东宇敬了谢茶,就定了徐婉给卫东阳做一个月的丫环当作赔罪。
卫东阳不知道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接过徐婉递的茶,忍着抿了一口,拿眼睛在徐婉身上,上下一挑刺,就嫌徐婉穿的难看,眉梢一扬,就让人带徐婉去,换身不让他看得眼瞎的衣裳。
徐婉低眉顺目的垂着头,对着众人一福身,跟着含真去了后头。
卫候爷看卫东阳得意跋扈的德性,可气又可笑,拳头一捏,恨不得打他一顿,到底忍住了,冷哼一声站起来,让宫人取了披风,便要回柳营,卫东宇也要赶着出城,回山中草庐,便跟着一起站了起来。
李眉拉着卫东宇细问了过几时回来,又叮嘱交待了半天,才放开了手。卫东阳忍着恨不得就去后头教训徐婉的兴奋之情,送卫候爷和卫东宇出门。
三人走到门首,恰好奉卫候爷的命令,连夜审问甘草的刑吏走来回话,卫候爷问审出幕后指使的人来没,刑吏看着卫东阳在,只得把甘草说卫东阳召她问话,又让方青让她拿徐文的帽子戏弄人,她看卫东阳厌恶徐婉,便想成了卫东阳的心愿,讨卫东阳欢心这些的话折了,只摇头道:“说是看候爷待徐姑娘好,心里嫉恨,才下的手……”
卫候爷眉头微皱,沉吟了会,道:“把人送去交给大少奶奶处置。”
刑吏得了命令,打着千下去了,卫候爷冷哼了声,怒道:“……简直不知所谓。”
卫东宇笑着看了眼卫东阳,朝卫候爷圆着话感慨:“所谓女无美恶,入宫见妒,世间女子的心思,自来便叫人难以理解捉摸……伯父何必为这样糊涂的人生气……”
卫候爷摇头,叫过一队侍卫,让他们护送卫东宇回去,又让卫东宇路上注意小心,完了,转头喝斥卫东阳,让他好好在家,认真跟徐婉学棍,不准欺负人,惹事生非等等,拎着训了一篇话,才翻身上马去了reads;。
卫东宇看卫东阳眉梢间,都被训了一顿,还没掩下得意,想提醒下卫东阳,以卫候爷那么看重徐婉,会答应这么个无礼要求,是万分不对劲的,不过话将出口,卫东宇脑子里又难得冒回恶趣味来,便没说,同情又羡慕的拍了拍卫东阳的肩膀,也带着人走了。
卫东阳站在门前,目送卫东宇去得没影儿了,立刻转身掉头往后走,到了正殿,李眉正传了长吏来,要问家务事,卫东阳眼神也不递一个,从廊下直接绕到后殿,就看到换了淡青色宫装衣裳的徐婉,正随着含真从西偏殿的耳房里走出来。
看到卫东阳,含真忙曲膝行礼,卫东阳扫了眼穿着宫装的徐婉,眼见着实让他挑不出错来了,不爽的冷哼了声,眼睛一转,让方青把他的弓箭拿来,他要射箭。
等方青捧了玉弓来,卫东阳接到手上,让人抬了筐苹果来,叫徐婉头顶苹果,站到院中给他当箭靶。
含真一听急了,刀箭无眼,若徐婉有个万一,可不好跟卫候爷交待,想要劝阻卫东阳,又不敢劝。
徐婉只静静的看了眼卫东阳,走到箭挡前,弯腰从筐里捡起一个红通通的苹果顶到了头上。
卫东阳一挑眉,拉弓放箭,嗖一声,泛着冷光的箭簇擦着徐婉的耳尖,射在了身后的箭挡上。接下来,卫东阳就跟猫逗老鼠一般,四五箭射中一次苹果,其余的时候,总是让箭矢,擦着徐婉的脸颊,眼角,胳膊而过。
可惜,不管箭簇飞来时,离自己有多么近,徐婉连眼睫毛也不眨一下,仿佛就渎定了卫东阳根本不敢射中她一样。
徐婉的淡定,看在卫东阳眼里就成了挑衅,心里的火被撩得三丈高,卫东阳抽过一只箭,搭弦,拉弓,箭羽破空直射向徐婉的眉心,旁边方青等人都吓得小声惊呼,徐婉却不慌不忙,直等泛着冷光的箭簇离眉间不过分毫,才迅速一矮身,用头顶上苹果,把箭接了下来,然后,嘴角微勾,轻声淡语的道:“世子爷要这样射箭,就是射上一千只……”
后面的话徐婉没说,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卫东阳要这样射,就是一千只,她要接下来也是轻而易举的……
若之前徐婉还只是像是挑衅,现在这手一露,这话一讲,可真成……活生生的挑衅了。
卫东阳瞬间气得拿着弓的手都抖了,将手里的弓一扔,冷笑着叫了声来人:“拿一千只箭,叫侍卫来……”
边上的方青一听,瞬间吓得浑身的皮都绷紧了,悄然看看站在箭档前的徐婉,才蹭着下去传侍卫,抬箭筒。
含真看徐婉主动拨卫东阳的火,急得要跌脚,忙对一小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快去前头请李眉来。谁想到了前殿,李眉正在跟晋王妃派来的人在说话,小宫女不敢打扰,只得干等在殿外头。
而后头,领着人在院外巡逻的公主府侍卫长严子林,一听方青说卫东阳要人进去教训人,顿时头大头疼,再一打听要收拾的人是徐婉,严子林更是恨自己,轮休之日不在院里睡觉,出来白干什么活。刚刚卫候爷走前,可才让人来传了令,让他们往后,听徐婉‘调遣’,若他们帮着卫东阳‘为虎作仗’,就军法处置的。
但卫东阳的命令又不敢不听,严子林想了想,自己亲自点了人,领着跟方青进院来。一进院,看到剑拨□□的徐婉和卫东阳,箭档前一地插着箭羽的苹果,严子林倏地在心里暗自叫苦,忍着烦难,上前给坐下廊下罗椅上的卫东阳,抱拳行礼。
卫东阳睨了众侍卫一眼,搭着扶手将身子一歪,漫不经心的道:“她说能接我一千只箭……你们去射个百箭齐发,让她接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