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忧伤的烦恼了几天, 想出来的各种曲线救国的方案写满了几十张大纸,可因为顾虑着徐婉,卫东阳挑来捡去,总是觉得自已想出来的办法,这个也不好, 那个也不行……后来想得毛躁了, 卫东阳一烦,把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东西, 扔到让小幺儿们点来的火盆里全给烧了。
就卫东阳在朝阳殿里暗自自己个折腾的时候, 仲秋眨眼过了去,入了暮秋, 吹到人脸上的风,夹起了丝丝寒意。
秋未初冬时节,最适合干点赏枫叶泡温泉这些的事情了,卫东阳自然而然起了想跟徐婉去西山别院住几天的心思。只是还没等卫东阳撺掇得李眉答应,徐婉居然染了风寒, 咳嗽发烧的病卧到了床上。
身为习武之人, 徐婉身强力壮,就是受了刀剑大伤, 她也不过养上三两天,就能起身下地走动,可没想到, 这回蓦地这么一病, 居然来势汹汹, 整个人烧得浑身滚烫的躺在床上,徐婉连坐起身喝个药,都会头晕得天旋地转。
如此一来,别说再去西山赏枫泡什么温泉,就连赵倩早早下帖来请的生辰宴,徐婉都没法再应约,卫东阳见徐婉一病,也是什么心思折腾都抛到脑后头了,这天,徐婉喝了药,难得回转了点力气,想到在灯市上同赵倩的打趣,心里过意不去,便让含月磨墨铺纸,想说给赵倩写个回帖。
含月看徐婉强撑着的模样,哪里应承她,只弯下腰去垒靠垫搁臂,好让徐婉靠得舒服些,口里跟着念道: “姑娘好好歇着罢……这点子小事,还操什么心,回头奴婢拿出去,让人写就是了……或者一会儿,世子爷来了,姑娘让世子爷代个笔不也一样,哪里就急在这个当口上了。”
赶着过来看徐婉的卫东阳从外头走进来,恰好听见含月的话尾,便顺着接口问道:“写什么?”
含月忙福身行礼,拿话回了卫东阳,卫东阳听完,瞪了徐婉一眼,让站在帘下的柳枝抬了笔案来,自己坐到南窗的榻上,两下替徐婉写了,又念给徐婉听了遍,然后递给柳枝,让她出去咐咐外头管事,派两个家人送去赵家给赵倩。
柳枝接下帖子应声去了,卫东阳便起身坐到床沿边,当着含月的面,也不避讳,伸手就去试徐婉的脸颊和额头,见状,含月忙借口去后头厨房看膳食,端起搁在小几的药碗,退了出去。
含月一走,卫东阳更是得寸进尺,把徐婉的手从被中拿出来捏着,带着的点烦躁的道:“这都几天了,怎么还这么烫……”关心则乱的卫东阳,要不是相信张太医的医术,都想说另请个御医来把脉,重新开药方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如如抽丝,就是仙丹妙药吃了,也要时辰消解,何况张太医开的方子偏于保守,药性过于温和,药效更是发散得慢,徐婉喝了两天,目下其实已经感觉好了很多,听了卫东阳的话,躺在枕上笑了笑,半咳着开口道:“治病那里也是能急的,张太医的药,很有效的……”说着,徐婉喉咙发痒,抵着嘴咳了几下。
卫东阳忙起身去端一旁小几上,装着温水的茶盏,徐婉看卫东阳端了水来,习惯性的就要伸去接过手自己喝,卫东阳却一让,避开了徐婉的手,直接把茶盏喂到了她的嘴边。
徐婉:“…………”
无奈的看了卫东阳一眼,徐婉只得就着卫东阳的喝了两口水。
其实自徐婉病了,卫东阳每回看徐婉喝药,就一直挺想学卫候爷哄公主的情形,喂徐婉喝回药什么的,可惜,再苦的药端到面前,徐婉也是面不改色的一抬手就自己喝了,卫东阳脑子里转着的想头,一直没实现的机会,这下难得喂徐婉喝了水,卫东阳总算觉得自己好似也帮上了点忙,心里十分高兴,回身搁了茶盏后,便要扶徐婉躺回被窝里。
已经在床上粘了两天,自觉连骨头都要软了的徐婉,忙哭笑不得的拦住卫东阳,道:“我想坐着跟世子爷说说话……”
“什么要紧话非得捡在这个时候讲……”卫东阳没好气的道:“好好躺下歇着……”
说着,卫东阳也不顾徐婉愿不愿意,不太熟练的替徐婉抽去靠垫搁臂,把人按回了被窝里。看卫东阳这样,徐婉只得配合他,无奈的闭上了眼。
闭上眼才没一会儿,自认自己十分精神的徐婉就朦胧睡了过去。卫东阳坐在床边,看着徐婉平静的睡颜,思绪蓦地拐了个弯,转到了相入非非上头。
虽则屋里没人,但卫东阳依旧不好意思的干咳了两下,一边暗骂自已太禽兽,一边替徐婉压了压被子,站起身来坐回了外间榻上,见榻上的锁柜上,叠放着几卷书册,卫东阳随手抽了本拿在手上,想说随意看看,压压脑子里的杂念,可等翻开书册,卫东阳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
原本徐婉屋里的书少,难得的几卷书,也就是卫东宇给她,让她教徐文学识字启蒙的那几本声律诗书,徐文现下都念完了论语孟语中庸大学,开始读春秋经史了,这些书自然是早用不着了,也就徐婉偶尔没事时,会翻出来自己看看。
卫东阳随手拿的,是本算术书,里面通篇的算术题,问的都是如一个笼里,装着鸡和兔,从上面看有三十五个头,从下面看有九十四只脚,问鸡和兔各有几只……或者是:买一只公鸡要五钱,一只母鸡要三钱,一只小鸡要一钱,现有百钱,买一百只鸡,问买的公鸡母鸡和小鸡各有几只。
这些幼稚的算题,卫东阳八岁前就都会解了,不过闷头自学的徐婉可不太会,书册每页里都夹着她写的算稿,很多卫东阳只扫就知道答案的题目,徐婉凌乱的算了两页纸,答案还是错的。
卫东阳翻着书,稍微一联想徐婉头疼脑胀的算这些题的情形,就忍不住想笑。
……看来,回头镖局要多配上几个帐房先生。
脑子里啧声的吐着糟,卫东阳端坐到榻上,捏过笔管,兴致勃勃的替徐婉改起算稿来,徐婉算得是错多对少,但凡错的,卫东阳就拿纸把正确算法步骤,规整的给徐婉卷一遍,难得遇到对的,卫东阳就在稿纸上给徐婉落两字夸赞的评语。
给徐婉悄为人师的感觉,让卫东阳自豪满足得不行,所以等卷完了算术书,卫东阳把徐婉搁在柜上几卷书,都拿起来一一翻阅,可惜,徐婉对声律词韵没什么感觉,书都是新新整整的,礼孝两书也新,想来也是看得也少的……卫东阳失落的翻完,把书卷放回柜上,拿起被压在最底下的诗经,不想才一拿起来,一片枯干的翠叶,便从书中掉了出来。
捡起枯叶看了看,认出就是外头院中藤萝树架的叶子,卫东阳微挑了下眉,捏着翠叶,展开经册一页页的翻过去,只翻了十来页,卫东阳就找到了夹过翠叶的那一页……
略微有些旧色泛黄的纸页上,翠叶失去水份干枯的过程中,留下的轮廓,恰横斜在三句诗上。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目光落在书页上,卫东阳捏着枯叶的手指不自觉渐渐收紧,半晌,垂下眼眸,卫东阳把枯叶重新夹回经书里,合上书册,将被自己翻过书册按原样重新摆回锁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