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羽也曾经想过,自己着了魔似的喜欢一个男孩子是因为什么,最后只能归结于自己这见鬼的身体,他觉得自己骨子里可能还是偏向于女人,所以才会那么喜欢一个男生。可是这天突然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整个人都傻了,杵在楼道里一步都不敢再进去。梁爽看他那模样,用肩膀碰碰他,循循善诱道,“怎么了?没见过同性恋么?”
毛小羽猛地一颤,震惊不已地看他,“同……同什么?”
这回轮到梁爽震惊,愣愣道,“你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他们小城里,曾经被看出喜欢王子闻,所有人都骂他变态,骂他是不男不女的**,他被骂得整个人都绝望了,觉得自己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又无法克制,没法治疗,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死才好。他就觉得自己这么贱,一定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所以忍无可忍的时候就想要自残,想把身上不该有的东西都一刀割了才好,可他怎么都想不到原来这世上“变态”的不止他一个,这种事不仅不是犯贱,反而只是归类于十分学术性的三个字,同性恋而已。
梁爽简直惊呆得不得了,他的确是有意带毛小羽过来见世面,他知道他纯情,可也没想到这家伙会纯到这份儿上。他立马感觉到这剂药吓得有点猛,赶紧把吓蒙了的男孩儿从门口拖出去,俩人站在路灯边上,一个纠结,另一个还在发愣。
梁爽说,“哎,你别这样,我是真不知道你这么纯呢,就寻思多带你认认朋友,我早看出来了,咱俩就是一类人。”
毛小羽仍是瞪着他,呼吸都要厥过去似的,脸色煞白。
梁爽只好继续哄,“你别生气嘛,我真的没恶意,要不……你打我两下?我站着不动让你打,成吧?”
毛小羽呆了好半天才把他的话听进去,过了很久才颤着声说,“你、你给我说说……”
“……啊?”
“同……同……就你刚才说的那个……”
梁爽看了看他,忽然嘿地一乐,笑道,“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啊?”
毛小羽抖啊抖的,用尽毕生勇气颤巍巍地说,“我以为……以为……那、那是病……是……是变态的,是不正常……”
梁爽登时黑了脸,不快道,“屁的变态!”
毛小羽被他的语气吓到了,慌忙往后缩了一下,“不、不是我说的,他们都那么说我,他们都这么骂我……”
梁爽一愣,忽然就皱起眉来,“有人骂过你?”
何止骂过,还打过,羞辱过,害得他得了抑郁症,一整年都过得不人不鬼的。
梁爽也不傻,隐约猜出一些,有点难以置信,“都什么年代了,你不也是省城来的,还那么不开化呢?”
毛小羽深吸口气,颤声道,“我以前……我故乡的人,很小的城市……他们不懂,我也是……也是不懂reads;。他们都说我有病,要教育我,天天打我,骂我,还让我、让我……伺候他们……”
梁爽心里猛地一疼,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瘦削清秀的男孩子,骂道,“真他妈不是人!你这么瘦瘦小小的,他们也下得去手?!”
毛小羽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我、我以前可不小,我可……可胖了呢。”
梁爽:“……”
梁爽尴尬地挠挠头,沉默了一会儿,心里觉得有一丝丝的疼,便柔声道,“那我给你说说吧,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挺正常的,都是天生的。”
说着梁爽就给他普及性取向的知识,把毛小羽说得一愣一愣的,眼前一道神奇的门就这么被敞亮亮地推开了。梁爽介绍完了,最后总结道,“所以喽,没多大事儿,你看这条酒吧街,十个里有两三个都是同性酒吧,区别也就是明面和隐晦的不同,有些你要是有门道能进到里面去,刺激的事儿可就多了,刚跟你说的约炮算什么,还有np啊,sm啊,哎,反正能玩儿的多了去了。”
毛小羽歪歪头,一脸纯真地问,“np和sm是什么?”
梁爽是信口说的,被这问题呛了一下,赶紧摆手,“没什么没什么,都是高档玩意儿,你也玩儿不上,不用知道。”
“哦。”毛小羽乖乖点头,也没多问。
梁爽以前就觉得这家伙软软的安安静静的,挺招人怜惜的,今晚却觉得他怎么看怎么可爱,又招人疼,心思忽然就不同了,忍不住就凑过去一点,小声问了句,“你什么都不懂,那肯定也没男朋友吧?”
毛小羽呆了呆,反应过来,顿时红了脸,“没、没有啊……”
梁爽瞅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下,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那……要不我们试试?”
毛小羽猛地一颤,慌忙推开他,吓得要转身跑,却左脚绊了右脚,噗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梁爽:“……”
“不用这么害怕吧……”梁爽有点自尊心受挫,无奈道,“我在圈儿里可是很受欢迎的,多少骚零等着我撩呢!”
毛小羽刚刚被他普及了一和零的概念,此刻抬头瞪着他,断断续续反驳,“我、我也不一定是零啊。”
梁爽噗嗤一乐,比看到他自己把自己绊倒了还好笑,“就你?拿什么当一?比身材?比长相?比技术?比那玩意儿大不大?粗不粗?”
毛小羽:“……”
毛小羽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毕竟还是有尊严,下意识反驳,“你又不知道我大不大,粗、粗不粗,又不知道我技术差不差,凭什么说我?”
梁爽笑声顿了顿,忽然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半张脸藏匿在阴影里,又高又壮的身子看起来怪吓人的。毛小羽不敢嘴硬了,抓着路灯撑起身要站起来,梁爽却忽然跨近一步,伸手压住他的肩膀,弯下腰来,脸对着脸低声道,“那……试试不就知道了?”
毛小羽:“!!”
他慌忙拍开他的手,脸还是红,却不是羞的,是又惊又怒,磕磕巴巴说,“我拿你当朋友,你、你别胡说八道!”
梁爽仍是紧紧压着他,打篮球的人最不缺手臂上的力气,那五指跟铁索似的,抓得他有点疼。可过了一会儿,梁爽又松开了他,直起身不知所谓地说了一句,“也是,我也不是想和你玩玩的。”
他说的是实话,一整个学期,他观察他很久了,本来就很有兴趣,这一晚忽然就更喜欢了,有点舍不得再吓他,便伸出手去,冲他笑了笑,“起来吧,大冬天的,坐地上也不知道冷reads;。”
毛小羽怕他怕得要命,哪敢碰他,自己撑着地要站起来,却又被对方压住。梁爽绷着脸,口气硬邦邦地说,“我拉你起来。”
“……不用,我自己起。”
“要么让我拉起来,要么我亲你,选一个。”
“……”
毛小羽最怕这种凶巴巴又蛮横的男生了,本能地肉疼,不敢不听话,只得不情不愿地拉住他的手,顺着那力气起身。
可那力气实在太大,不仅拉得他站起来,还一个用力把他拽进了怀里。毛小羽知道他是故意的,反抗又反抗不过,只怕得发抖,梗着脖子说,“你别这样,我不想跟你翻脸。”
他说的是实话,他长这么大也就真心交了两个好朋友,一个是唐缨,一个就是梁爽,虽然都是他被动,对方主动对他好,对他上心,可时间久了他就会投桃报李,反而还是别人对他好一点,他就会更加倍回报,所以也说不上是谁对谁更认真了,反正在他心里的确都是分量不轻的好朋友。
梁爽其实早就看出了这点,所以才会对毛小羽越发有兴趣,他对谁都大方,可脾气不是很好,对人好的时候热情,发火儿的时候就跟机关枪一样,见谁都突突突,所以能忍他这臭脾气的人也不多,毛小羽就是一个,而且还是脾气最好的一个。
有次他打球被人暗地里使拐子,吃了个警告,差点被罚下场,当天比完赛就跟那混犊子打了一架,打完还不解气,回寝室就发飙,看谁都不爽快。一会儿说对床的看电影声音大,一会儿又说顶头的袜子有味儿赶紧滚出去洗了,最后看斜对头的毛小羽也不爽,说他练台词时候的表情太夸张,像个神经病,他看着很想揍他。寝室其他人其实都受了他不少小恩小惠,帮忙买点饭啦,上课替着喊到啦,写论文偷用个参考资料啦,可这些好处被他发一次飙就全部清零,都是能躲就躲,不吱声,心里还埋怨,可就毛小羽记着他的好,看他心情太差,还小心翼翼从上铺爬下来,买饭的时候给他多带了一份,递给他的时候说了句,你午饭都没吃,晚饭吃点吧。
他就是那时候忽然有点动心,故意又作了一会儿,找茬儿骂他,毛小羽都没计较,还安慰他叫他别太生气了,被人使绊子又不是他的错,不要太一般见识。
这种事情太多,积累了四个月,梁爽就看上他了,也猜测毛小羽八成也是个弯的,所以才找了个机会把人带出来试探试探。
结果没想到效果出乎意料地好,这家伙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可爱,还要单纯,他就喜欢他身上温软又乖巧的气质,如今又像泉水似的清透,简直比他认识的那些妖艳贱货们好上一万倍,根本是捡了个宝儿。
所以他势在必得,也蛮有信心能拿下毛小羽的,他也真不是在吹嘘,他是北京本地人,家里还有的是钱,从小见了不少世面,十五六岁就在圈子里混,说呼风唤雨都不夸张。像毛小羽这样穷酸又胆小的小兔子,他下决心要吃准了,那是一定要搞到手的。
于是梁爽以退为进,松开怀抱笑道,“那我不逼你,不过你听着,我梁爽喜欢你,你是逃不掉的,你早晚都是我的,就少浪费时间,早点答应了咱们早点到处浪。”
毛小羽简直怕死他了,他还是喜欢王子闻那种幽默又温柔的男人,最怕梁爽这样强势的家伙了,于是他不敢多说,挨惯了揍,知道反抗除了被收拾得更惨之外没什么好处,便小心翼翼道,“那……我先回学校了。”
梁爽抓住他的小爪子,不容分说道,“来都来了,进去玩玩,多认识些人嘛,你太宅了,除了电影社的活动就是啃书本,多无聊啊。”
“不、不无聊……”
“听话,不听话我亲你了啊?”
“……”
梁爽其实是存了心思带他进去的,他在这酒吧里吃得开,追着他的人也排排站,他是故意想在毛小羽面前显摆一下,显示一下自己受欢迎reads;。有那么多人喜欢,说不定毛小羽就能刮目相看,能稍微在意他一点。
于是毛小羽就被强行拖去了酒吧,认识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人,还看到几个大男人穿着女装大大方方地走来走去,他被刷新了世界观,整个人都是懵逼的,不过倒没遇到什么危险,梁爽把他看得死死的,一路都护着他,有人就过来打趣,叫他嫂子。
梁爽笑道,“未来嫂子,还没成呢。”
毛小羽皱着眉,又不敢反抗,憋着情绪没吱声。
其他人就当默认了,围着梁爽说笑一会儿,其中一个忽然努努嘴,指指一个穿女装的高个男人,调笑道,“梁哥,那家伙可是新鲜货呢。”
梁爽瞅了一眼,看也就一般,随口问,“有什么新鲜的,一般人么。”
那人挤眉弄眼一会儿,语气里带了点嘲弄的意思,“高级货,双插头呢。”
梁爽啐他一句,“双插头你见得少了?你丫自己不就是。”
那人啧了一声,着急道,“不是那个双插,是那个,真双插,真的。”
梁爽愣了一会儿,总算反应过来,也一脸惊奇,“你说双……”
“对对,就那意思,还是这儿的‘少爷’呢,一晚上五千,啧,真敢要价。不过我要是有闲钱了,五千也得试试,新鲜啊。”
梁爽翻个白眼,不屑道,“你就浪吧你。”
那人道,“那样的不就玩儿一下嘛,男不男女不女的,多少见啊,你就不心动?”
梁爽切了一声,伸手揉揉毛小羽的脑袋,故意扬声道,“我现在有准媳妇儿了,那种货色都得靠边站,给我家小羽毛提鞋都不配。”
可明明是表忠心,怀里的人却忽然颤了一下,一直挺安静的小家伙突然就把他推开,缩进阴影里全身都僵了。
梁爽有点莫名其妙,不过猜他可能又不好意思了,也没逼他,只笑着又哄了两句。
可毛小羽却呆愣愣瞪着那个穿着女装,卖弄风骚,又被一群人围着时不时摸挲的男人,看了很久才垂下眼,整个人缩得更小了。
他心里想,原来他这样的人,就算在这样的圈子里,也不过就是个被随意嘲笑和玩弄的垃圾罢了。
当天怎么回宿舍的他也记不得了,只记得连夜整理好箱子,趁梁爽熟睡的凌晨里,拖着行李箱跌跌撞撞地走了。
他独自走在寂静的林荫道上,想着昨晚见到的事情,想着那个同类人,眼眶就忍不住湿润起来。他忽然又开始感到绝望,忽然就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该怎么活,似乎唯一的出路就是快点做手术,可这唯一的希望对他来说却像山一样沉重。他是真的迫切地想变成一个正常人,想变成一个女人,能光明正大地喜欢王子闻,能鼓足勇气告诉他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他甚至歇斯底里地想,就算是他拒绝了自己,那也是男人拒绝一个女人,正常得很,他太在乎正常这两个字了,在乎得比他的身体还扭曲,想到这两个字心里就针扎一样地疼。
可他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可现实却冷酷得连一个等待的机会都不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