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陛下在长乐宫之事想必您已经有所耳闻了吧。”皇后殷切戚戚的望向躺在贵妃榻上正闭目养神的太后。
“听了一耳朵, 皇帝毕竟年轻, 一时恣意忘情也是有的, 朝堂上自然有老臣子们规劝。”太后不甚在意的道,“别停啊, 方才那首《望乡台》挺好的,接着唱。”
“是。”
怀抱琵琶的娇美少女操着一口吴侬软语再度清幽幽的唱了起来。
皇后面露着急之色, “母后不知, 陛下已大不如从前了, 您垂帘辅政时陛下是何等英明谦逊, 如今、如今……儿臣思索再三, 陛下变成如今模样定然是少了母后谆谆教导的缘故, 只要母后再度垂帘听政, 陛下还会变成以前那个陛下的。”
西门倾城随着琵琶曲打着节拍,面带慈和的笑容, “皇后高看我这个老太婆了, 如今皇帝羽翼已丰, 岂是我一介老妇辖制得了的,索性由他闹去吧,我寿数有限, 且乐吧。”
“母后即便不怜惜臣妾等卑贱之人,岂能不怜惜天下万民?陛下一言一行可是关乎天下万民的平安喜乐啊。”
西门倾城终于给了皇后一个正眼, “你有这个想头便是母仪天下的典范了。只是皇帝是天下第一人, 自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谁又能阻止呢。罢了,哀家乏了,你去吧。”
“可是……”
“皇后娘娘,请。”
皇后见太后无动于衷,无奈,只得星夜匆匆离去。
——
却说姚宴按照西门倾城的指示,挨了皇帝一顿打升了妃位之后已是半月有余。
这半个多月来太后那边热闹非凡,只是当初费尽心机逼太后还政回宫,如今再想请太后出山平衡皇帝的权利却是难了。
到今日,烦不胜烦的太后只能在自己的寝宫前立下了一块石碑,没有任何委婉的说辞,直截了当的表示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
听闻皇帝得知在养心殿哈哈大笑了好久,自此行事越发随心所欲。
而姚宴,接了太后最新的指示,做出了一派贤妃的姿态,有长乐宫她死谏皇帝那一出,不用太后特意运作,姚宴在外头声名鹊起了。
而“贤”妃正是皇帝所厌的那种女人,一开始还能因愧疚哄姚宴两句,到后来见姚宴满口仁义道德,除了劝谏没有任何情趣可言,一时脾气上来就恼了,只他心里到底是喜欢过姚宴的,又见她被自己伤的半死不活的,一怒封了姚宴做皇贵妃,而后再也没有踏足过丽棠宫。
棠淑妃的肚子越发大了,原本见姚宴一跃爬到了她头上,原本是要朝姚宴下死手的,却在得知了皇帝对姚宴的态度打消了念头,不禁心内冷笑,凭你是什么品阶,没有皇子傍身没有皇帝的宠爱都是虚的。
想到自己又有龙种傍身又有皇帝的宠爱,棠淑妃不禁志得意满起来,每每去给皇后请安派头越发大了,竟是皇后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又见皇后对她步步容忍,不知不觉就嚣张了起来。
今儿一早给皇后请安棠淑妃又晚了,今儿比昨儿更过分晚了足足一个时辰。
“本宫来晚了,诸位妹妹都等急了吧。”棠淑妃一手捧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搭在宫女的胳膊上,笑盈盈的从殿外走了进来。
皇后怜悯的看着棠淑妃,笑着道:“不晚,依本宫的意思淑妃根本不用来,你身子重好生养着才是。”
“礼不可废。本宫虽身怀龙种,却不是那等恃宠生娇的人,只要本宫还走得动就日日来给皇后姐姐请安,反正也是听了太医的嘱咐,勤快溜达着将来生时不受罪。只是苦了诸位妹妹,每日都要等着本宫。”
棠淑妃在皇后下首坐定就看向了和溟玲两位皇贵妃坐在一块的姚宴,“丽皇贵妃这是怎么了,瞧瞧,越发憔悴清瘦了。”
姚宴浅笑,端杯浅啜,“日夜忧心陛下之故。棠淑妃难道不曾耳闻过吗?”
棠淑妃便笑着戳姚宴的伤口,“前朝的事本宫不懂,但后宫的事却是知道的,尤其长乐宫你受罚一事,对了,你的伤可养好了?”
“不曾,伤了嗓子,太医嘱咐少说话多喝水。”姚宴笑笑,扭头看向别处就发起呆来,眼神也空茫了,心里却在思索西门倾城如此布局的目的。
西门倾城的最终目的肯定是要拿回政权的,但她为何把她捧成了皇贵妃?
棠淑妃见姚宴如此,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把目光放在了同样身怀龙种的水溶溶身上,这才是她最大的威胁,到底生男生女老天爷说了算,棠淑妃也不敢保证自己生的一定是皇子。
棠淑妃的目光太有威胁性了,水溶溶吓的赶紧把自己藏到了姚宴身后。
把棠淑妃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皇后看棠淑妃的目光越发怜悯了,她觉得自己是个笨的,不曾想棠淑妃更笨。
“淑妃,你可曾听闻……”皇后身边的嬷嬷猛的戳了皇后一下子,皇后话语戛然而止,“本宫的意思是,本宫乏了,姐妹们都散了吧。”
“皇后姐姐要说的可是底下才人冲撞陛下被赐死之事?”棠淑妃不甚在意的道:“奴才秧子冲撞了陛下本就该死,再者说,即便是陛下自己亲手打死的又如何,陛下日理万机心中积存郁气,打死一两个奴才秧子散散闷有何不可?外头那些纨绔子弟手底下尚且有几条人命呢,遑论天子?怎么,皇后姐姐不赞同陛下?”
皇后忙道:“淑妃!话不可乱说,陛下千秋万岁何等尊贵的人儿,自然是、自然是……罢了罢了,散了吧。”
棠淑妃自以为胜了皇后一筹,施施然站起,敷衍的行了礼就心情甚好的走了。
淑妃一走,诸妃也做鸟兽散。
宫道上,溟皇贵妃的撵和姚宴的并驾齐驱,姚宴淡然沉默着,溟皇贵妃咳嗽了两声。
“世事真是无常。”
人家不曾点名道姓,姚宴便装作听不到。
玉溟接着道:“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他,你可有过?”
“我是真的喜欢他,你可是?”
“我自小身子弱,谨遵医嘱,不大笑、不大悲、不能跑不能跳,我原本以为我的一生会这么安安静静的过下去,可我遇见了他。姚胭儿,你知道我在和你说话。”
“人死不能复生,忘了吧。”姚宴淡淡道。
玉溟听罢,心上陡升恼恨,“你,就这样轻易的忘了他吗?你怎么可以!”
“那你要我如何?日日以泪洗面还是殉情?”姚宴嘲讽的看着玉溟。
“你,当真凉薄无情!若是他、若是他一腔深情付给了我,我早便和他一起去了,我可没有脸活着,还恬不知耻的成了别人的女人。”
“是吗,你现在也可以去陪他。”
“你!”
姚宴以手拄头,望着宫道远方,“这世间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死。”
玉溟冷笑,“无耻狡辩!”
姚宴没有回应。
天空中远远飞来孤单影只的鸟儿在头顶盘旋。
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玉溟见状冷冷道:“我原本打算以我残躯与你斗到底的,只是世事无常,皇帝如此,我只得自保,你且等着。”
姚宴“嗯”了一声,裹紧身上的披风闭了眼。
匆匆又是半月,这一日姚宴得了一个消息,棠淑妃的孩子没了。
“……昨夜陛下宿在淑妃宫中。”
姚宴往兰花上洒了些水,“陛下做的?”
跪在地上不起眼的宫婢低声道:“听鲁尽忠的小徒弟说,那夜棠淑妃叫了救命。”
“鲁尽忠是皇帝最忠心的走狗,既然消息是从他小徒弟那里来的,那便是真的了。”
“各宫主位怕是都知道了,从今日起丽棠宫关闭宫门,对外便说本宫潜心礼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