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李心巧笑道:“我母亲方才还在前院。”
“我知道, 我一来就听说朴一病了, 便先去了前院的清泉居, 这才从千帆堂出来。”
“我哥哥身子不如表哥, 熬了几日人都瘦了不少。”
吴畏微笑,他虽然走的文官之路, 若将来在文治上无甚建树,将来也还要世袭父亲指挥史的位置, 所以武将该学的东西, 他也都没落下, 身子骨比同龄人是好上很多, 他连个头也比李心质要高一点。
李心巧想了个主意, 既然她不敢独自前去见李心欢,不如把表哥拉上, 两个人去, 堂妹总不好拉下脸对她吧?
打定主意,李心巧眯着眼笑道:“表哥,心欢妹妹伤了脚踝, 在一步堂里拘了好几日,不如你同我一道去瞧瞧她, 给她解解闷?”
一听李心欢受伤,吴畏眉头一紧, 忙问:“是如何伤着的?严重否?”
李心巧略红了脸吞吐道:“应该不严重吧,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无畏嗯了一声, 与李心巧之间隔着点距离, 并排往一步堂去。
到了一步堂,等到小丫鬟通禀了李心欢,李心巧脚下顿了顿,才跟着吴畏身后往李心欢住的厢房去。
李心欢正在西次间里刺绣,说是刺绣,榻上四角桌上摆了红豆枣泥卷、桂花糕、青梅、金丝蜜枣等几色点心,还有一晚糖蒸酥酪,一看便知她心思不在刺绣上。
李心欢得知他们两个要来,坐在榻上让平心伺候着穿好了鞋子,命平意把粉蝶小碟收拾收拾,又吩咐梅渚去沏峨眉雪芽上来。
李家人喝茶各院有各院的口味,但待客的茶叶都是一致的。像吴畏这样的表亲,一般都沏品相纯正、生长在常年云雾空蒙的万年寺一带的峨眉雪芽,此茶泡之香气清香馥郁,色泽嫩绿油润,汤色嫩绿明亮,口感清醇淡雅,叶底嫩绿均匀,五感俱佳。用以待吴家表亲,方显得出珍重。
李心巧和吴畏一进门,就看见李心欢乖巧地坐在榻上,两腿伸地直直,脚上穿着鞋子。
吴畏视线落在李心欢的脚上,一进来便问:“表妹,你脚上伤势如何了?”
李心欢撩了撩月华裙摆,下意识地把脚遮一遮,微笑道:“没有大碍,已经好全了,只是梅渚和峰雪两个不许我出门,不然早就去给表哥道喜了。”
吴畏浅笑,扫过小几上几个粉彩和釉彩百花的小碟,小表妹怕是正吃在兴头上,居然还记得他考科举的事,难得难得。他撩摆坐下道:“时候尚早,等放榜了再道喜也不迟。”
“那时候吴家舅舅要给你办堂会吧?可又要热闹一番了,未免表哥忘了我的心意,心欢这厢先给你道喜了。”
大笑一声,吴畏道:“那我可没有谢贺礼给你。”
“不妨不妨,表哥只先记住我的好就是。”
吴畏摇头指着李心欢笑道:“我还没找你要贺礼,你却已经找我要起了谢贺礼。”
李心巧偷偷地打量李心欢的表情,见堂妹似是不计前嫌,探她口风道:“心欢,你总该先把给表哥的贺礼备着才是吧?”
李心欢转头冲李心巧一笑,点头道:“堂姐说的对,不过堂姐怎么晓得我没有把礼物提前备好?不瞒你说,只是时候尚早,我才没拿出来罢了。”
李心巧见堂妹做轻松状回答,心中一快,粲然笑道:“你这滑头,我最是了解你,你且说说,你备了什么?”
笑得眯眼,李心欢撒娇似的道:“不告诉你!”
吴畏眉一挑,单手搁在茶几上,掂起盖子拨开青花黄陶茶杯里的泡沫,勾起嘴角问:“表妹给我备了什么东西?先说我听听,我且瞧瞧中不中意。”
李心欢嘟嘴道:“你中不中意也是我的一番心意,难不成你还要退还给我不成?”
“当然不退!”吴畏只是很期待而已。
聊了一会儿,李心巧又说起李心质生病的事,李心欢说过会儿叫丫鬟过去瞧瞧,等她腿好了再亲自去看看。
坐了有一会儿,吴畏起身说想看李心欢的伤势,李心欢慌着往黑漆嵌螺钿花鸟纹榻的里侧缩了缩,连忙摆手道:“表哥,已经不痛了。”然后害羞道:“我也都十岁了呢。”
虽是一起长大,终究是隔了几层的表亲,男女有别,这时候光脚的样子怎么还能给外男看?
复又坐下,吴畏笑了笑,黑直眉皓贝齿,也是个翩翩俊逸少年。他想,心欢表妹是真的长大了,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能够跟在他屁股后面光着脚丫去小溪里捉小鱼了。
没一会儿,平意进来说温庭容来了。吴畏倒是多没什么表情,李心巧骇得背部一僵,低着头不敢往外看。
李心欢朗声道:“快去把舅舅请进来。”
温庭容进来之后,冲这边圈椅子上的两人看了一眼,在他们两个见了礼之后微微颔首,便坐在了李心欢身边,问她脚还疼不疼。
李心巧心中更加紧张,托着茶杯的手都有点不稳,她心虚地把茶杯放下,竖着耳朵听舅甥两人讲话。
好在李心欢答的是不疼,已经好透了。
温庭容却似不信,抬手在李心欢脚踝上摸了摸,觉得没那日肿胀了,仍旧嘱咐道:“还是再养两日,你还小,骨头软,不能落下病根。”
李心欢撇撇嘴,不以为然,她才多大就落病根了。
温庭容淡淡地看她一眼,一下子就把李心欢心里想的话看穿了,他什么都还没说,小丫头直起背保证道:“舅舅放心,我保证这两日都不出房门。”
等到温庭容点了头,李心欢的身子才软下去,像是松了口气。
吴畏冷眼看着,食指笃笃地轻敲着桌面,方才他要看的时候,李心欢就不许,温庭容却一下就摸上去了。看来高一个辈分就是好,对小辈肆无忌惮的关心,不过也只能是长辈的关心了,想到此处,他又忍不住轻扬嘴角。
吴畏之前从千帆堂出来的时候,老夫人留饭,他已经答应了,这会子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起身去了那边。正逢李拂念回来,温庭容便也出去了。
李心巧却没跟着他们走,她见吴畏出了院门,才把梅渚打发出去,小心地问:“你的脚有没有事?”
李心欢偏过脑袋,道:“堂姐真狠心,这两日都不来看我。”
李心巧绞着帕子,低头道:“我来了怕正碰上你舅舅。这才拖了两日,这不是来了嘛!”温庭容那么凶,虽从未词严厉色,可冷淡的语气总让人生畏,她实在不想再遇见这个人,结果还是遇见了。
嗫嚅一会儿,李心巧又道:“你舅舅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二伯母吧?”
李心欢直直地看着李心巧没有答话,李心巧瞪大了眼提高音量问:“难道他已经说了?”
李心欢白她一眼道:“我舅舅不是小气之人,他没说,也不会说。”
听堂妹这么说,李心巧才真正不再忧心,这些天放在心上的石头,才算落下了。叹了口气,她忍不住道:“你舅舅怎么这么凶?真是怕人。”
不解地眨眨眼,李心欢嘟嘴问:“我舅舅凶吗?”一点都不凶嘛,就是话少一点,性子冷一点,表情冷漠严肃一点……而已。
李心巧也白堂妹一眼,温庭容简直就是李家最凶的人,她对祖父祖母都没这么怕!
姐妹两个闲聊一会儿,李心巧从旁边的椅子挪到李心欢旁边,左手捡起红豆枣泥卷、右手一颗蜜枣,送进嘴里后小声:“心欢,你说钱二娘还会上咱们家来吗?”
眼珠子上翻,李心欢很不客气地吃完了最后一块桂花糕,道:“我怎么晓得,不过我猜这件事大伯母和祖母都不会认同了吧。”
擦擦手,李心巧撑着榻沿往后坐了坐,酸道:“她既然看上了你舅舅,难道这么容易就善罢甘休?”
李心欢细细想了想,答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肯放手也没办法呀。”
李心巧听罢哈哈大笑,一面捧腹一面指着李心欢道:“心欢,你小小年纪竟然也懂这个了。当真是奇闻!”
被堂李心巧说的一愣,李心欢望天暗道:也就是脱口而出的话而已,她懂什么了?再说了,舅舅本来心里就只有举业,没有心思分心做别的事嘛。
李心巧看着小桌上已经被一扫而空的点心,跳下床道:“我也不多留了,改日再来看你。”咧嘴又道:“你们院里的点心真好吃,甜而不腻。”
李心欢冷哼,当然好吃啦,都被堂姐一个人吃完了!
李心欢提着裙裾往前踏一步,缎面鞋压在松软的泥土上,凹出浅浅的坑,她蹙眉说:“舅舅看着我长大,他有没有德行,我比你是清楚的!”
李心巧不以为然,轻慢道:“他是你舅舅,自然瞒着你,你还不知他在府学里做过什么事吧?”
那件事李心巧也是前两天才听李心质说的,如今越发觉得温庭容此人可怖,空有才华并无洁行。
听了这话,温庭容面容渐冷,拇指一使劲就折断了树枝,随手扔到水里,两截树枝随水流去,一会儿就不见踪影。
温庭容拨开两侧的扇骨木,从中间的泥土小道穿过去,正待出声,李心欢又回了李心巧一句:“别的我不知,但母亲说,只有本身品性不好的人,才会去诋毁他人,我舅舅可从未在我面前说过堂姐的不是。”
李心巧气极,怒目圆睁,耐不住火气使劲推了李心欢一把。李心欢身子往后仰倒,左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脚踝正好磕碰在假山上,脚下酸痛,一个不稳就要摔倒,却直直倒进另一人结实的臂膀里,被他稳稳地接住。
李心欢早吓得闭眼,发觉自己被人揽住腰,睁开眼发现温庭容那张丰神冷峻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她扬起嘴角一笑,脆声道:“舅舅。”
温庭容将她扶起来,虚搀着李心欢,冷冷地扫了一眼李心巧。
李心巧一看见温庭容就怕,更何况方才还说了他的坏话,也不晓得他到底听见了多少,或是都听见了。她双腿不听使唤,灌了铅似的迈不动,双肩却在颤抖,瞧着温庭容冷冰冰的眼神,两腿使劲往后退了一步,磕磕巴巴道:“你……我……”
温庭容背着手,并未露出怒色,只平静道:“三姑娘这是在欺负心欢?若是叫老夫人老太爷知道你这个做姐姐的不友不悌……”
李心巧吓得大汗,寒意从脚上发起,李家长辈虽然慈善温和,若有人触及祖训家规,那就没这么简单了。家规中尤重孝悌恭从,要是李心欢拿这个来吓唬人,她尚且可以讨饶糊弄过去,偏生是温庭容来威胁她,想想都害怕。
李心巧向李心欢投去求救的眼神,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李心欢也是个有脾气的人,方才李心巧那么污蔑舅舅,还推搡自己,太容易饶过她,堂姐不会长记性,不如叫她狠狠吃一次亏,下次再也不敢说温庭容坏话。
李心巧弦然欲泣,咬着唇咽声道:“心欢对不起……我不该推你……”
咧嘴一笑,李心欢这才饶过李心巧,道:“堂姐放心,我不告诉祖母。”
李心巧低着头行了礼道:“那就劳烦您送心欢回去了。”说完,她拔腿就跑,还抬手抹了抹眼睛里的泪。
凭什么在外受气,在家里还有受气!李心巧心里千万个不舒服。
李心欢看着李心巧跑开的背影,心里有点难受,堂姐那么好强,这下肯定难过死了,可不让她吃个教训,下次还会出言不逊。这次是说自家人,私下解决就算了,若惹了外面人,落得个长舌妇的名声,那才完了。
温庭容看得出来小丫头心软,便出声调侃道:“方才还面冷心硬,这会子又舍不得了?”
李心欢摇摇头,肉肉的脸颊像两个团子,她稚声道:“祖母和母亲都特特强调过,一个人的品性是最重要的,若姑娘家的声誉没了,以后的日子就艰难了。这件事于堂姐来说是好事,我舍得的。”
盯着外甥女婉婉双眸看了半晌,觉着小丫头年纪小,大是大非倒分的很清楚,温庭容稍带责怪道:“明晓得她脾气急躁,你又何必去激怒她?”
抬起干净无杂的眼眸,李心欢杏眼弯弯道:“因为她在说您呀,舅舅。”
温庭容愣在原处,身体某处被敲打了一下,怔了片刻方轻声道:“走吧。”他抬脚走了,却不见身后有人跟来,旋身去看,发现外甥女委屈巴巴地站在原地动不了。
不得已,温庭容又走回去问她:“不能走了?”
李心欢点点头,红着眼眶道:“脚踝疼,方才撞到假山了。”
无奈,温庭容只能搀扶着她,但这样子走的太慢,他让李心欢停下,干脆把人横抱起来,往一步堂走去。
娇软的身子落在他的臂弯里,温庭容已经记不得有几年没抱这个小丫头,居然都这么重了。他记得怀里的小姑娘刚出生的时候还是软软的一团,眼睛都睁不开,挥舞着藕节一样小手,小小的掌心正好抓住他一截手指头,便安心地睡了。一眨眼小外甥女都这么大了。
李心欢勾着他的脖子,心里正通过温庭容的表情揣摩,方才她们姐妹两个的对话舅舅到底听到了多少,生气了没有?不过完全看不出来,因为温庭容面上平静如秋水,没表现出任何情绪。
抿了抿唇,李心欢睁圆了眼了问道:“堂姐方才说您在府学里发生的事,是什么事?”
隔了一会儿,温庭容才答道:“子虚乌有的事。”
李心欢继续问:“舅舅,那您在外面读书有相熟的同窗吗?怎么都没听您提起过?”
这次温庭容回答的很干脆:“没有。”
又哦了一声,李心欢说:“舅舅,为什么母亲有酒窝,我却没有?”
温庭容往她如凝脂般的脸颊上看了一眼,道:“你小时候是有的,只不过很浅,长大了便没了,许是因为胖了的缘故吧。”
撅起嘴,李心欢不乐意道:“舅舅……您怎么说我胖,我现在已经吃的很少了。”
温庭容压下即将扬起的嘴角,不咸不淡道:“那我就不知道为什么它会没了。”
李心欢两弯长眉的眉头都快敛在一处,气鼓鼓道:“舅舅,为什么……”
温庭容出言打断道:“心欢,别问了。”
李心欢鼓着嘴嘴角下沉,耷拉着脑袋果然不说话了,舅舅向来喜欢清静,她早该识趣的。
到了千帆堂,丫鬟们见温庭容抱着李心欢回来,都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忙跑来接,一个劲儿地问。
温庭容吩咐道:“她伤了脚,虽不是大伤,小孩子骨头脆,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为好。”
梅渚不敢怠慢,忙去二门上吩咐人请大夫,峰雪则把李心欢扶在榻上坐好,一面吩咐平心平意两个打热水,一面把绣着鹭鸶芙蓉,寓意一路荣华的迎枕垫在主子的背后。
温庭容见几个丫鬟行事稳妥,多瞧了李心欢一眼便走了。
等大夫来了,朱素素也回来了,听大夫说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命梅渚把大夫送走,让峰雪招呼厨房煎药,就进去查看李心欢的伤势。
左玉足一侧已经红肿,脚踝处尤其厉害,朱素素心疼地拧眉道:“大夫叫你几日不要走动,可听见了?”
李心欢揪着耳朵乖乖地点头,不敢顶嘴。朱素素问道:“是怎么弄的?怎么我才出去一会儿就这样了?”
“心里想着事,在园子里走路的时候不小心磕的,正好遇见舅舅,就把我送回来了。”这种敷衍大人的谎话,李心欢张口就来,从来没有引起过父母的怀疑。
朱素素轻叹道:“镇国寺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别忘心里去,日后糟心的事还多着,若件件都记着,这一生便也无事可做了。”
“女儿谨遵母亲教诲,今夜,哦不,现在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朱素素摸了摸女儿如巫山一段云的鬓发,安慰道:“你且放心,这事累不及你舅舅,当年我认下他做义弟,不仅是我和你父亲的意思,更是你外祖父,曾外祖的意思,朱家的人不会欺负他。”
李心欢道:“我晓得,除了您,祖母和祖父待舅舅也是很好的。”
朱素素欣慰地颔首,又道:“若叫你父亲晓得了,又要心疼一阵。”
吐吐舌头,李心欢道:“那就不叫父亲知道。”
……
伤了脚踝之后,梅渚和峰雪天天准时给李心欢擦药,拘了主子几天,不许她下地。
此时南北贡院也早已考完试,吴畏和李心质已经回了家,好好清洗一番,睡了个长觉。
乡试连考四天,十分辛苦,历年都有死在贡院的人。吴畏乃武将之后,他自小习武,身强体壮,尚且熬得住。李心质却要差很多,睡了大半日起来就病了,吴美卿已经请了大夫来看。
李心巧去了前院探望兄长,见李心质正迷糊着,便没再打扰,从清泉居退了出来。跨进内院的时候又想起昨日在压枝苑听说李心欢几天不能下地的事,还是觉得胆颤,心想着二伯母和二伯父应当不会已经知道这事吧?
想着想着,还是觉得不妥,李心巧想去看看李心欢,却莫名的害怕起来。那日她说话也是有些不对,不该背后嚼人是非。
两天才听李心质说的,如今越发觉得温庭容此人可怖,空有才华并无洁行。
听了这话,温庭容面容渐冷,拇指一使劲就折断了树枝,随手扔到水里,两截树枝随水流去,一会儿就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