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昙准时去了。
她到的时候陆忍冬在病房里没好气的打电话,见到苏昙进来,朝着她点了点头。
“我和她不可能——知道不可能的意思么?”陆忍冬撇起眉头,浑身上下都在散发低气压,他道,“这话我不再说第二遍了。”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陆忍冬的心情更糟糕了,他说:“她就在你旁边?别让她说话——”
然而陆忍冬话才说了一半,就连站在他不远处的苏昙都能听见电话里响起了一个尖锐的扯着哭腔的女声:“忍冬!!别和我分手!!”
“啪”的一下,陆忍冬直接摔了电话。
苏昙看着被砸在地上的手机,莫名的有点心疼。
陆忍冬道:“坐。”
苏昙乖乖坐下。
陆忍冬面无表情的把昨天读了一小半的书递给了苏昙,道:“继续。”
苏昙接过来,翻到了书签的位置继续阅读。
陆忍冬听着苏昙的声音,原本糟糕的情绪终于得到了缓解,他安静的听着,一时间病房里的气氛变得十分的和谐。
苏昙读了一章,正准备继续,就听到陆忍冬道:“我们聊聊天吧。”
苏昙稍微有些为难,但碍于陆忍冬是出钱的老板,聊天这个要求好像也不怎么过分。
陆忍冬道:“你是a大的?什么专业的?”
苏昙说:“学的是财经……”
陆忍冬道:“我没记错你们学校财经专业在业内挺有名的,不准备读研?”
苏昙笑了笑,她说:“嗯,打算考的。”只是读研的时候还得找些零工来做。
陆忍冬的眼神漫不经心的在苏昙身上扫了扫,他道:“还是喜欢学习的小孩比较可爱。”
苏昙微笑着,并不答话。
陆忍冬道:“那天被吓着没有?”
苏昙抿了抿唇,她说:“还好吧。”
陆忍冬见苏昙十分拘束,没再为难她,结束了话题让苏昙继续读书。
苏昙眉眼低垂,一字一句的念着手上的书本。
陆忍冬慢慢的合了眸,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了苏昙轻柔的读书声。
本来苏昙以为和陆忍冬的相处会有些困难,但事实上这个男人非常的沉默,他看出了苏昙不想说话,便什么都不再问,与苏昙隔出了一段相当舒服的距离。
苏昙的课程一般都是在上午,且集中于一周前几天。自从她应下了这活儿后,便开始天天往医院里跑。
苏昙的室友见她不去图书馆了,还好奇的问了句:“苏昙这几天在忙什么呢?”
苏昙回了句:“接了个活儿。”
室友道:“你又去做临时工啦?”
苏昙想了想,嗯了声。
室友道:“哦,那你记得早点回来,最近治安不好,隔壁寝室一姑娘才被人抢了。”
苏昙道了谢,这才出门。
陆忍冬已经在医院里躺了快一周,看样子已经是浑身躺的快要长毛。但不幸的是他的腿离出院还至少得有一个月的时间。
读了一个星期,苏昙读完了两本书,都是推理系的,挺有意思,苏昙也不觉得无聊。
今天苏昙是吃过晚饭才来的,她翻开了第三本,却看到是个恐怖故事。
苏昙拿起书的动作稍微顿了片刻,却被陆忍冬看出来了,他说:“怎么,怕这个?”
苏昙说:“怕倒是不怕……”
陆忍冬道:“真的?”
自然是假的了,苏昙最怕的就是这些玩意儿,但她面上不露,微微笑着:“真的。”
陆忍冬说:“那你念吧。”
于是苏昙开始念。
这是个挺渗人的故事,封面就是个吊死鬼的模样,苏昙越念越觉得有点后背发凉,连带着仿佛空气也冷了起来,她轻轻的搓了搓手背,翻书的动作也有些僵硬。
陆忍冬若无其事的说:“听说这间病房死过人呢。”
苏昙动作一顿。
陆忍冬说:“你晚上记得走楼梯下去,这里运尸体,都用的是电梯……”他的声音很倒是很好听,此时却带了些沙哑的味道,听的苏昙汗毛倒立,最后她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是么。”
“是啊。”陆忍冬笑眯眯的。
冬天天黑的早,不过六点左右,天空中便已被黑云覆盖。雪花片片的落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病房里有暖气,所以并不太冷。
苏昙念了差不多半本,时间到了晚上八点。
陆忍冬说:“我想喝些热水,你可以帮我接一点么?”
苏昙拿起杯子,走到屋子里的饮水机旁边,按下了开关却发现水已经没了,陆忍冬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说:“走廊尽头的值班室有水。”
苏昙嗯了声,抬步走了出去。
走廊上的灯光昏黄,尽头的病房看起来格外的远。苏昙抿了抿唇,慢慢的往那边走去,然而她还未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苏昙。”
被突然呼唤,苏昙身后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她硬生生的把惊叫咽下,一转头居然看到了她的大学教授余岂然。
“老师,您怎么在这儿?”虚惊一场,苏昙呼了口气。
“陆忍冬说太晚了,让我接你回学校。”余岂然说,“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没事没事。”苏昙刚说完没事,就听到了病房里传来的闷笑。
陆忍冬说:“吓着了?”
苏昙没吭声,捏着水杯的动作紧了紧,转身接水去了。
待她接了水回来,余岂然却是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说:“陆忍冬,你是三岁小孩?”
陆忍冬很坦白的说:“我无聊。”
苏昙把热水放到他的床头,还没说话呢,陆忍冬就指着苏昙说:“她都不敢和我说话,肯定是你打了小报告。”
余岂然怒道:“我还需要打你的小报告?”他扭头看向苏昙,道,“我们走,别理他。”
苏昙看着陆忍冬委屈的表情,终是有些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余岂然说:“你还笑,他就是看你好欺负逗你呢。”他说完催着苏昙出了门,连书都没有放好。
余岂然是开车来的,两人慢慢走到了停车场。
苏昙平时都是坐公交回去,今天余岂然特意来接她,她自然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又有些疑惑,为什么余岂然今天会突然过来。
“他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的。”余岂然说,“说今天读的晚了些,怕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苏昙说:“谢谢老师。”
余岂然说了声不用谢,便发动了汽车。
雪越下越大,凌冽的寒风呼啸作响。
余岂然忽的开了口,他说:“苏昙。”
苏昙说:“嗯?”
余岂然叹了口气,他说:“陆忍冬他……”
苏昙说:“他怎么了?”
余岂然说:“你不要觉得他特别的好相处,我虽然和他是朋友,但也得说,这人的脾气有些……飘忽不定。”
这已经是余岂然第二次说起这件事了,苏昙还记得他初给自己介绍这份工作时严肃的表情。
苏昙说:“老师?”
“我就这么和你说吧。”余岂然在红灯前停了下来,似乎已经开始后悔将这份工作介绍给苏昙,他说,“我认识他三年了,他喜欢的女人就没有追不到的。”
苏昙明白了。
余岂然说:“他很容易看出他喜欢的女生喜欢什么的男人……”他显然有些苦恼,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总觉得说得多了,怕苏昙厌烦,说的少了又担心苏昙听不进去。总而言之,余岂然的态度全然像一个害怕自己孩子走了歪路的长辈。
苏昙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说:“嗯……我知道啦。”
余岂然念念叨叨,说:“我知道你乖,就是怕你被骗了。”他道,“唉,搞得我像个四五十的啰嗦老头子……”
苏昙全都一一应着,她分得清楚别人的好意歹意,也不介意多听些唠叨。
车开了二十分钟,到达了宿舍楼下。苏昙下车,同余岂然告别。余岂然让她早些休息,别太累。
苏昙道谢,转身进了楼道。
寝室里开着暖气,室友们有的在看视频,有的在聊电话。
苏昙洗漱完了,便拿出了单词本爬到了床铺上。
叮咚,手机短讯的声音响了起来,苏昙拿起来一看,发现是陆忍冬发来的。
陆忍冬说:到家了么。
苏昙写:到了。
陆忍冬说:晚上不是故意吓你的,抱歉。
不得不说,余岂然从某种程度上对陆忍冬的描述真是太贴切不过了,从短短的相处时间里,他就看准了苏昙害怕他表现出来的那种强势,今晚便刻意表露出了亲和的一面。成熟男人偶尔的幼稚,更是格外的可爱。
苏昙看着短讯的字眼,她说:您太客气了,我应该感谢您才对。
陆忍冬似乎并不介意苏昙表现出来的疏离,他说:那等我腿好了,请你吃顿饭?
苏昙说:好,祝您好梦。
陆忍冬也回了一句晚安。
把手机放到了旁边,苏昙给自己的耳朵塞上耳机,她今年夏天便要过二十三岁的生日,这二十三年里她从未喜欢过什么人,连追星也从未有过。苏昙有些近乎冷漠的想,大概这样的感觉还会持续很久。
第二天,苏昙下午没课,于是去陆忍冬那里的时间便稍微提前了些。
哪知道她还未进病房,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隐约谈话声。
陆忍冬说:“这案子我不想接。”
另一人说:“为什么不接?你现在不是特别闲么?”
陆忍冬说:“因为我找到了更有趣的事情。”
那人正欲问什么事,陆忍冬就道:“苏昙,你来了?”
苏昙一愣,没想到陆忍冬居然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她,她缓缓推门而入,道:“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