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干嘛让苏莫清洗蛤蜊啊?”洪宝倚着门框, 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头也不回地问庄凝,而后者此时正坐在廊檐下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只是还没等庄凝作答,一直蹲在院子里洗蛤蜊的苏莫清两手一拍,咧着嘴大声道:“夫子, 这些我都洗干净啦!”
蛤蜊本来只要放在清水里扒拉着让其主动把泥沙吐出来就好, 可是庄凝却要求苏莫清一个一个洗净, 只说这样才能真正地弄干净好用作食材。
苏莫清本来被拉来洗蛤蜊还有些郁闷, 可是他转念一想,既然夫子要洗干净的蛤蜊大概是要下厨做菜?他听洪宝提及过庄凝的手艺, 肚子里的馋虫在洗蛤蜊的途中也悄悄复苏了。
他这么任劳任怨地帮忙,应该是会有福利的吧?
一念及此,苏莫清清秀白皙的面庞上绽放出一抹大大的笑容。
看着苏莫清被驱使着干活还一副喜滋滋的憨样, 洪宝嗑瓜子的心情没了。
庄凝和苏莫清两个分明是周瑜打黄盖,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看来是没有好戏看了。
拍了拍手, 抖落手上沾到的皮屑,洪宝转身看向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端坐在摇椅上的庄凝,只见他薄唇轻启,“很好, 那就再有劳苏同学将那缸边放的冬瓜切一块洗净。”
“没问题!”苏莫清很干脆地应了一声,之后却并不立即行动, 只厚着脸皮开口问道, “夫子可是要下厨做蛤蜊冬瓜汤。”
“嗯。”庄凝淡淡地应了一声。
苏莫清面上一喜, 这蛤蜊冬瓜汤可是他最喜欢的汤食了, 看来他今天是有口福了。
在苏莫清看来,庄凝既然请他帮忙干了半天的活,那么这晚饭怎么着也应该会允许他蹭上那么一小碗吧……
然而当他嗅着诱人的蛤蜊汤被庄凝不动声色地下了逐客令以后,苏莫清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小厨房门口的庄凝,话都说不利索了:“夫,夫子,您这是……”
这怎么跟他想的不大一样呢?
庄凝淡淡地挑眉,“嗯?”
“夫子啊,学生那个在您这儿忙活了半天,这时候去饭堂也误了饭点儿,那啥,我能不能在您这儿讨一顿饭吃?”苏莫清厚着脸皮笑道,“夫子,我饭量不大的。”
生怕庄凝怀疑,苏莫清甚至还举起了右手做发誓状。
庄凝嘴角微微一翘,目光幽沉地看向一脸讨好的苏莫清,手抚下巴,沉吟着开口:“你帮我打了半天的下手,就这样让你饿着肚子离开未免说我这个做先生的不太厚道,既是如此,那便再添一双碗筷就是。”
苏莫清闻言顿时喜上眉梢,正准备开口奉承几句,庄凝已经转身回了小厨房。
蛤蜊煮熟特有的香味儿伴着姜丝的浓香慢慢地蔓延开来,苏莫清立在小厨房里看着身影颀长挺拔的庄凝在锅台前转悠,虽然做的是做饭烧菜的活,可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丝毫不输与泼墨作画的优雅。
庄凝装了两碗饭,盛了菜便端着托盘准备离开厨房,转身时注意到愣在一旁的苏莫清,昳丽俊美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恍然,勾唇道:“锅里有饭和菜,你自己将就着对付一顿。”
言罢,迈步出门。
等到庄凝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苏莫清立即“嗷”了一声扑向锅台。
天知道他饿的都快要前胸贴后背了。
然而当锅盖揭开的那一刹那,苏莫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看向锅里剩下的小半勺冬瓜和大半锅汤水,他的眼眶突然觉得一热。
夫子,我辛辛苦苦洗了半天的蛤蜊,您连个壳都不能给我剩下半个么?
苏莫清看着锅里的清汤寡水,默默地掬了一把辛酸的泪水,不敢凑到厢房那边再去讨要吃食,只能拿汤拌着米饭将就着吃,然而等他尝到那汤的鲜美滋味时,心里的泪水流得更淋漓了。
汤都这么鲜香,蛤蜊岂不是更加美味?
好羡慕洪宝呀……
苏莫清的这一份心酸洪宝是体味不到的,这会儿她正抱着碗对着满满一盘子的蛤蜊冬瓜大快朵颐,吃得尽兴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孤零零被冷落在小厨房里的苏莫清,不由眨巴着眼睛,一边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边问庄凝:“苏莫清是不是哪里得罪了您呀?”
“此话怎讲?”庄凝抬头看向洪宝。
“不然你怎么故意折腾他洗什么蛤蜊,连饭也不叫他好好吃呢?”洪宝看着庄凝对待苏莫清的态度多少也瞧出来点儿不对的地方,虽然没有刻意的为难,但是她也看出来庄凝约摸是不太待见苏莫清的。
至于原因,她想不明白。
庄凝搁下手里的碗筷,淡淡一笑,“在为他抱不平?”声音里并没有多少笑意。
洪宝扒拉了一口饭塞进嘴巴里,含糊道:“才没有呢,只是觉得你这样做要是给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说你这个先生没有师德了。”
捉弄苏莫清的事情她也没少干过,只是同窗之间开玩笑和庄凝这种刻意为难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她不在意苏莫清被捉弄,只担心庄凝落了话柄给别人。
庄凝失笑,摇了摇头,夹了菜放到洪宝碗里,温声道:“好好吃饭,其他的不用理会。”他有意为难苏莫清不假,可是却没有亏待他,说是清汤寡水,可是这蛤蜊冬瓜汤的精华可都在那半盅汤里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洪宝砸吧砸吧嘴倒也没有再劝,要她把碗里的菜分出去,仔细想想,她好像也不大愿意呢。
吃完饭,洪宝争着收拾碗筷,到小厨房时发现苏莫清早已跑得没了身影,她抿嘴笑了笑,把剩下的半碟蛤蜊放入碗橱,洗了碗才回到厢房就看见庄凝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正从屋里出来,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不等洪宝开口询问,庄凝便走到身边,垂首盯着洪宝的小脸叮嘱道:“我有事要离开几天,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为难事就到桐华胡同尽头的朱门宅子去寻长风。”
洪宝有些意外,咬了咬唇,问他:“你是要离开平阳城么?”
“不是,只是有些棘手的事情要去办,脱不开身来书院。”
“会有危险吗?”回想起上次在八宝寨重逢的场景,洪宝心里多了几分担忧,“你总不与我说你究竟在做些什么就算了,但是你可一定要保重自己才是。”
她毫不掩饰的担忧令庄凝心里熨帖,眉目间也添了几分柔和,语含笑意道:“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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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通南北的运河流经平阳城,平阳码头变成了商船来往停歇频繁的地方,偌大的码头每一天都会停泊着大大小小的商船,装载和卸货的人忙忙碌碌,熙熙攘攘的声音缀得这码头亦是热闹非凡。
庄凝与长信主仆二人到码头时,正遇上一艘大型商船装运货物。庄凝看着商船甲板上立着的肥胖身影不由蹙了蹙眉,扭头问长信,“是那人?”
长信拱手,低声回道:“是的,那人姓柯,人称柯老三,和他接头的是何老大,是专管平阳和京都的私盐走运的。”
庄凝拢了眉,“这柯老三和叶家什么关系?”
“柯老三原是叶平海的远房表亲,如今在叶家盐行当差。”
庄凝颔首,抬眼看向颐指气使的柯老三,嘴角勾了一抹嘲讽的弧度,好整以暇地问:“平阳城官府那儿可有什么动静?”
长信摇了摇头。
庄凝挑了挑眉,一时倒有些意外了。
“这可不大像顾岑的行事风格。”顾岑整一个人向来干脆利落,今次却有心情逗弄叶家盐行这么久,反而有些优柔寡断。
看着一包一包的货物被运上船,庄凝抿紧了唇,“这批货不能离开平阳。”
“可是九爷那边……”长信迟疑,“公子您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庄凝却摆了摆手,“我心中自有计较,你且去城中百花楼替我这样……”
压低了声音吩咐长信几句,庄凝便让长信先行离开,他看了一眼码头对面的长街,心里盘算着与顾岑议好的计划,凤眸半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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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老三不耐烦地催促着手下加快搬运货物的动作,骂得口干舌燥之际正准备转身到甲板上的小桌上倒杯水来喝,眼角的余光冷不防地瞥到长街远处似有尘嚣飞起,心头当即一紧。
不等他有任何猜测,先前被打发去探听消息的探子便已经神色张惶地跑了回来。
“柯三爷,不好了,衙门派了人往码头这边来了!”
柯老三手里的杯子落了地,来不及多想便大声催促道:“动作快点儿!”
码头上还有十几包货物堆着,可是人手并不多,眼见官兵朝着这边来了,柯老三急得头上直冒汗。
今天真是要栽了。
“把货扔进水里去。”
淡淡的声音从容不迫地响起,柯老三抬头去看时,恰好看到身着墨衣手持白玉箫的庄凝步步生莲而来。
“阁下可是庄公子?”柯老三警惕地问道。
他只知上面派来的庄公子是个喜好携一支玉箫走动的,却从来未曾见过一面。
见庄凝颔首,柯老三顿时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上前道:“庄公子方才的话是认真的?”
这些货物扔进河里可就啥都没了,丢了货他要如何交差?
庄凝薄唇微掀,“抛进河里,有事我给你担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