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韵然很喜欢吃江陵的鱼糕,这几日总叫丫头出府买来,梨白见了,便特定找了厨娘去学,今晨是第一回做鱼糕,端来时也有些忐忑。
“姑娘尝尝,和外边买的可是一样。”
看模样,倒似九分,王韵然咬了一口,味道分毫不差,笑道:“难怪李妈妈喜欢你,平时可是常做糕点去哄她。”
梨白亦笑了笑:“姑娘可别笑话我,奴婢讨好李妈妈,不过希望李妈妈少去大太太处告姑娘的状罢了。奴婢怕姑娘回了京城,就吃不着江陵的鱼糕,会想念。”
“我竟是这么贪吃?”这般说着,手里的动作不停,一会儿功夫,三块糕点下肚。
“姑娘旁的都能凑合,对吃食却最是挑剔。”梨白会着话。
听梨白这般说,王韵然摇头:“我明明对诸事都很挑剔。”一副反以为荣的模样。
“对了,奴婢进屋时,看着孙管事在院外。”梨白突地说着。
“孙大哥一直都守在院外。”王韵然应着,太守府毕竟不比王府,也不知许太守安着什么心思,是以这些时日,孙大哥都日夜守在院中,不曾懈怠。
梨白却是摇了头,道:“孙大哥与平时不一样,他面上,似有些犹豫焦虑,每每孙大哥来回踱步,必是有了棘手事情,我看他几次看向姑娘屋里,却不进来。”
王韵然这才停了手里的动作,看着梨白:“你素来心思细腻,这些年跟着我,也没过多少好日子,委屈你了。”
听姑娘突然这么说着,梨白不明所以,赶紧摇头:“哪的话,姑娘对奴婢好,当初奴婢家里欠了赌债,都是姑娘帮着还了,姑娘还给奴婢那不成器的弟弟找了份差事,奴婢这辈子都感念姑娘恩情。”
“这话说重了,你年岁愈大,总归要嫁人的,哪能一辈子跟着我。”说完,见梨白急红了眼,想辩驳,忙安抚着:“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今日你我主仆说些心里话,府里,可有你中意的人。”
梨白愣了愣,而后摇头。
王韵然看着她,半晌不见她改口,遂叹了声:“既不中意,孙大哥的举动你倒是很留意。”
梨白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半晌才道:“奴婢知道姑娘对孙管事很看重,才,才……”
“好了,你自己想清楚,今日我许你一个恩典,日后想要什么,直接与我说便可,我身边就你与孙大哥最为亲近,自是希望你们都好。”
说罢,才是叫梨白去外传唤了孙吉进来。
孙吉护着王韵然这么些年,王韵然对他也很了解,只一眼,便知他心中确实有事,却只叫他坐下:“梨白刚学做的糕点,孙大哥尝尝。”
只吃了一块:“这丫头倒是手巧。”
“不仅手巧,还有心。”说完,王韵然看着孙吉:“孙大哥可是有事情想和我说?”
没想到王韵然会突地这么问着,愣了会儿,才是摇头:“没有,姑娘多心了。”
“是么?我以为我已很了解孙大哥了。”说完,一瞬不瞬看向孙吉,许是被盯着有些心虚,孙吉低了头,却听王韵然道:“孙大哥从来不会瞒我事情,若不愿说,那定是不想我为难。”
侧头想了想,便很是笃定说着:“与王爷有关。”
话以至这份上,孙吉才道:“其实算不得大事,就是,周辰昨日去了一趟八岭山。”说完,又补充着:“如今王爷与莫尧有协议,王爷派人上山也是平常,只是,周辰并没有去见莫尧,倒好似,探查地形。”
王韵然却是沉默了,那日王爷与周辰的对话她还记得,周辰是王爷心腹,若真是探查地形,八岭山终是会有一战。王韵然站起身,却被孙吉拦住。
“姑娘可是要去找王爷?姑娘与王爷好不容易融洽,不好因此事再生嫌隙。”孙吉有些担心着:“应是我多心了,王爷不可能违背协议,若是莫尧被抓进京,姑娘的身份总有些隐患,姑娘身份若暴露,王爷多少也要受牵连。”
王韵然笑了笑:“孙大哥放心,王爷不会这般背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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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韵然端了新做的鱼糕去前院,人还没进屋,已听见娇柔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声音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见屋外板栗神情有异,便猜出一二,朝板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缓了步子慢慢靠近,板栗不敢拦她,怕等会主子怒意伤及无辜,赶紧逃了,偏王韵然站在门边不进去,房门大开,屋里说话声很是清楚传来。
“奴家初见王爷,就被王爷气韵折服,那日得王爷相救后,更是终日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奴家不求得到王爷亲睐,只愿跟在王爷身边伺候着,已很是满足。”
“怕是不能。”陆晋良清冷的声音传来。
那姑娘双眼含泪,我见犹怜:“奴家一心仰慕王爷,求王爷全了奴家一片心意,父亲对王爷也是敬重,家中父母定不会反对。”
说完,轻挪莲步,微微往陆晋良身边靠了过去。偏陆晋良将身子一侧,叫美人一个趔趄,很有些狼狈,却听陆晋良说着:“即便你父母不反对,本王的侧妃却不能应诺。”
被提及,王韵然也不好躲在门外,信步走近,将手中糕点放置在桌上,才是看着屋内情景,却叫她有些忍不住发笑,那姑娘楚楚可怜,半分没有被捉奸了的窘迫,反倒显得王韵然此时的到来很不合时宜。
待王韵然走进了,那姑娘扑通一下,跪在王韵然面前:“奴家见过王侧妃,早听闻王爷与夫人情深,娉婷亦不敢有太多奢望,只希望夫人允了娉婷在王府伺候,即便做个粗使丫头,娉婷也心甘情愿。”
许娉婷?王韵然这才想起,初来江陵时,许夫人曾来拜见过她,当时身边就跟着这个貌美的小女儿。
“许姑娘秀外慧中,是许太守掌上明珠,我们王府哪里敢使唤你。”王韵然说着。
“夫人严重,求夫人成全娉婷一片真心。”说完,更是连连磕头,诚意满满,叫人不忍拒绝,王韵然看了眼陆晋良,见他事不关己一般,端坐着准备看出热闹。
“王爷身边并不差使唤丫鬟,许姑娘这般,倒叫我为难了。”边说着,还真侧头想着该如何安置,一旁陆晋良端着茶盏的手用力了几分。
“许姑娘非要报答王爷救命恩情,倒也不是不可。”说完,许娉婷刚欢喜笑开,王韵然的下一句话,却叫她得笑容僵在了脸上,“德馨县主自幼顽劣,身边确实差个懂事之人提点,我看许姑娘知书达理,倒很是合适,不如王爷将许姑娘送去静安公主府,王爷对德馨县主犹如亲妹,许姑娘若能将县主教导好,也是报答了王爷。”
跪地的许娉婷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么王韵然有一出,她费尽心思,自然不是只想报个恩情,遂高昂了头,颇有些倔强地看向王韵然,说着:“夫人何必这般容不得娉婷,娉婷不过感念王爷之恩,又对王爷颇为仰慕,即便入了王府,也不会影响了夫人与王爷感情,夫人出生世家,应不是善妒之人。”
“本夫人就是善妒。”王韵然大方承认,在许娉婷的惊愕中,继续道:“你不知本夫人自幼丧父,亦没有母亲教养?自己喜欢的人事,为何要与旁人分享,况且,洛阳王家的男人,一生都只有一妻。”
“怎么可能,夫人嫁入的是皇室,尤其王爷雄韬伟略,是人中龙凤,日后自然是有正妃与无数侧妃的。”
“皇室又有何不同,我朝也有先例,先帝后宫便只有孝仁皇后一人。”说完,王韵然看着陆晋良,道:“王爷觉着呢?”
陆晋良唇角的笑意愈浓,这才开口,对着许娉婷说着:“许姑娘还是请回吧,姑娘也看见了,本王侧妃厉害得很,偏本王惧内,这王府自是容不得姑娘。”
许娉婷咬牙,还想说话,却被外头进来的下人给架了出去,待屋内只剩陆晋良与王韵然二人时,浅浅笑声传出,陆晋良把玩着手中茶盏,说着:“我记得夫人曾说过,会给本王物色些称心的姑娘入王府,怎么不到一月,就不作数了。”
“我几时说话作数了,我素来心眼小,这么些年也改不得,王爷不是晓得么。”说完,走近了陆晋良身边:“王爷刚才看得可开心?”
陆晋良点头,王韵然却是冷哼一声:“王爷不想招惹的桃花,自己不推开,倒会利用我。”
“夫人可别得了便宜卖乖,许姑娘长得美艳,又温婉,本王倒觉着收入王府也是不错。”
王韵然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从眉眼往下,一路摸到下巴,才道:“这么说,倒是我搅乱了王爷的桃花,可怎么办,这么好的皮囊,我一点也不想让给旁人。”
“那就不让。”陆晋良伸手握过王韵然的手,微微用力,将人整个揽入他的怀中,他下巴抵着王韵然的发顶,开口,算是做个解释:“许长福见我迟迟不出兵八岭山,有些心急了,才将女儿送来我这,想探探口风罢了。”
“这么大个礼,那王爷打算怎么回馈?”王韵然仰头问着。
抚着王韵然额前的发丝,他动作迟缓,极尽温柔,半晌,才道:“大礼也叫夫人退了回去,还用回馈?况且,本王刚也说了,本王惧内,一切夫人说了算。”
“我说……找些死囚做叛军,演场戏罢了,许长福为祸江陵的证据已到手,不怕他反咬王爷一口。”说完,抬头看着陆晋良:“咱们离京也有些时日,早些回去,可好?”
“好。”陆晋良抱紧了怀中王韵然,仿若怀抱珍宝一般:“等事情完结,我们就回去,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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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话,仿若夫妻间情意绵绵的玩笑话,陆晋良却记在了心上,不过两日,晋王出兵八岭山,在外人看来,晋王所率领的朝廷军与叛军在八岭山有了一场恶战,可只有王韵然晓得,莫尧一众,昨日已经离开江陵。
只要江陵再没有叛军,今日陆晋良所剿灭的是谁,便不甚重要。
晋王出兵在外,王韵然便似等在家中的妻子,重拾针线,正专心致志绣着手中香囊,听见屋外动静,以为是梨白,王韵然并没有抬头,只说着:“叫你收拾行囊,可都准备妥当了?”
“怕是夫人这会儿还离不开江陵。”
冷冽的声音,叫银针不小心扎进了指腹里,王韵然抬头,眼前之人很是陌生。即便有些心慌,却也不能表露在外,王韵然开口斥着:“许太守府里都是尔等这般没有规矩之人?”
即便陆晋良离开,孙吉却是守在院外的,此人既然能安然进来,怕是孙大哥......心中满是担心,却不敢也不能问。
“待客自然要周到,只是对夫人,就没这个必要了。”那人说完,上前了几步:“我家主人想请夫人过府小住。”
王韵然蹙眉,许太守出了这座太守府,还有旁的府邸?
“我若不愿去,又当如何?”王韵然将手背在身后,说着。
那人却是笑了笑:“夫人不必拖延时间,院中已没有人了,即便夫人破口大喊,今日,还是得随我走。”
王韵然当即起身,将桌案上的银针掷出,便往最近的窗口跑去,可惜,才迈开不过两步,只觉颈肩一麻,之后再没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