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肠古道上, 两匹马奔驰而行,马蹄扬起风沙, 遮过行路。迎面一辆马车驶来,双边都勒住了缰绳, 马车颠了颠, 才是停住, 正巧在离马车几步之遥处,两匹马也停了下来。
“刘叔,怎么是你?”孙依依最先看见马车外边坐着的刘齐, 刺史府上的管事, 一般人哪里使唤得了他,遂朝刘叔身后的马车探看过去:“可是姐姐?”
刘叔尴尬一笑:“老奴陪着夫人从落霞峰回。”
一听是夫人, 孙依依垮了脸,一旁的谢青棠却急着赶路, 拱手赔了个礼:“实在有些急事, 告辞。”
说完,夹紧了马背欲走, 却听马车里传出清脆的女声:“公子与姑娘骑马还是小心点好, 山路蜿蜒颠簸, 小心摔下马。”
“你什么意思, 都说了是有急事赶路!”孙依依下意思回了句, 刘叔赶紧安抚着, 知道孙依依是个炮仗性子, 却不想夫人也不是个好脾气的。
“没什么意思, 提个醒也有错了,刘叔,咱们也回吧,再待着,指不定还遇着什么事。”刘叔点头,赶紧驾马先行。
等马车离去,孙依依不免嘟囔:“什么人吗,哪比得上姐姐分毫。”却见谢青棠发呆不动,用手肘撞了过去:“怎么了,刚不还火急火燎的么?”
谢青棠回神:“刚才岳夫人的声音,像极了故人。”尤其那奚落的语气,与表姐如出一辙。
“哟,这话颇老套了些,人都没见着,就敢起歪心,她可已经嫁人了,你没戏。”
谢青棠抿唇,问着:“你见过岳夫人?她是何时嫁给岳大人的。”
没想谢青棠真会追问,孙依依抬头看着他,脸色黑了几分,很没有好气道:“见过一回,装得娇柔,我看她说起话来很是蛮横呢,她与岳大人挺早就成亲了吧,据姐姐说,夫人与大人是青梅竹马,在姐姐认识岳大人之前,岳大人已经娶妻了。”
说完,颇有些愤愤地,早知岳大人有妻室,怎么都不该让姐姐住刺史府上。
“是么。”喃喃应了句,谢青棠扬鞭,很快策马远去,孙依依猝不及防地被甩在身后,很是暴躁吼了句:“谢青棠,你等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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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驿站,谢青棠迫不及待跳下马,早有驿馆官吏将马牵走,他则疾步跑向陆晋良房中。
推门一进,扑鼻的酒味,谢青棠蹙眉,看着桌角边随地而坐的陆晋良,他怀中还抱着个酒壶。
再这般喝下去,怕等不到段世子来吧。
上前去拿王爷怀中的酒壶,陆晋良却不松手,往旁边一倒,整个身子护住了酒壶。
谢青棠叹息一声,说着:“王爷,我有重大发现。”
半晌不见回应,只得蹲下身,挨近了陆晋良说着:“昨日我又去了一次冬青顶,没想到东山深处别有洞天,山里头住了好些贺兰族人,这两年族人里频发怪病,我查看之下,发现他们村寨后的水源被污染,全村人这些年喝的都是铁水。”
谢青棠很是笃定,在山上他是再三确认过,并取了一壶水回来。他急着回来寻陆晋良,希望他拿个主意,却不想陆晋良听完,还是抱着酒壶,没有半点反应。
一着急,谢青棠握过陆晋良双肩,强迫他面向自己,一字一顿说着:“山中食用铁水两年之久,必不是偶然,怕冬青顶上驻兵不过幌子,是为了掩饰山里的其他行为,我查过了,凉州卷宗里并没有记在冬青顶的铁矿开采,这么大量的铁水,若不是有人暗中用铁矿锻造兵器,是不会这般污染严重的。”
陆晋良身子动了动,谢青棠大喜,松了手打算听晋王安排,却看他只是抬手,又灌了了一口酒,酒壶正巧空了,他有些不满地朝外头喊了句:“周辰!酒!”
周辰进屋,打断了谢青棠:“谢大人还是请回吧,王爷如今谁的话都听不进。”
“关乎社稷,王爷也半点不在乎?”谢青棠蹙眉。
“你看王爷这般,还怎么在乎?”周辰耸肩,说着。
回首看着倒地的陆晋良,谢青棠泄了气,站在原地呆愣了会儿,才道:“周将军能帮我弄来冬青顶的详尽地形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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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府内,王韵然对着铜镜看着额头上的青紫,昨日难得出门看了回日落,却遇着两个冒失鬼,额头的伤过去一夜也没消去。
正好葡萄抱着东西进来,有些忐忑,说着:“奴婢表姐在花房当值,这是上月发下的衣服,她洗过后还没来得及穿,是干净的。“
昨日夫人吩咐她弄来一套丫头的衣裳,还不让其他人晓得,她个头比夫人矮了许多,只得想办法去借旁人的,而后,犹豫着,又问:“姑娘要这身衣裳做什么?“
“昨儿去落霞峰时,正好经过集市,你不也说街上热闹,想去逛一逛?“
葡萄大骇,赶紧摇头:“使不得啊夫人,大人不让夫人出府,叫大人晓得了,奴婢可要挨打的。”
“你不帮我,现在就得挨打,再说,岳哥哥此时还在府衙里,哪这么快回来,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晓得的。”王韵然换过衣服,在铜镜前转了转,又起了个主意,道:“还是给我换套小厮的装束。”
“啊?”葡萄犯愁了,这一套粗使丫头的衣服已是她好不容易弄来的,那些个小厮,谁会把衣服借她,再者,也不能叫夫人穿那些人的脏衣服不是。
“夫人天生丽质,肤白皮嫩,穿了小厮衣服,更易叫人认出来的。”葡萄赶紧接话说着。
这么一说,也有些道理,王韵然侧头,她总记得她是穿过小厮衣服的,什么时候呢?阿爹在世时,从不曾限制过她行为,凉州城里里外外没有她不去的地儿,哪用得着换这些衣服。
正想着,又被葡萄打断:“要不,还是禀了大人再去?大人最听夫人的话,夫人真想出府,哪有不许的。“
“就你话多,小心给你绞了舌头去。“
葡萄赶紧捂了嘴,见夫人心意已决,只得耷拉着脑袋,还是前阵子夫人体弱时好伺候些,如今来了精神,总想一出是一出,她可招架不住。
“夫人,咱们出去最多半个时辰,久了可会被发现,夫人朝岳大人撒娇便罢,奴婢怕要丢了性命了。“
“晓得了。你也记着,在外头不能唤我夫人,就叫……阿檀。”
“阿……”张嘴,却是怎么也喊不出,索性不称呼了,转头正欲出门,却被王韵然拉住。
“往哪呢,生怕不被人晓得?”指了指窗口,王韵然道:“那儿安全些。”
夫人动作熟练,跳窗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葡萄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夫人这般,可算是“惯犯”了。
凉州的市集很是热闹,王韵然站在街心四处张望,总觉着与记忆里的街市有些不大一样了,遂问着:“我有多久没出来过了?”
葡萄心里扑通扑通乱跳,很是不安,只摇了摇头,回着:“夫……您一直身体不好,奴婢进府后,就没见您出过后院。”
“你进府不也没多久。”觉着刚的话白问了,王韵然往西街方向看去,说着:“城西口有个老婆婆的软儿梨可好吃了。”
“如今不是寒冬腊月,哪来的软儿梨吃。”葡萄回着。
想了想,王韵然又道:“柳巷的何家酒肆羊羔肉最好吃,还有他家的小烈口。”说着,只觉口水都要留下了了,可又犯难地挠了挠头:“该往哪走来着?”
葡萄憋着笑:“您路都记不得,那些好吃的却一个不忘,敢情您出来一趟就为了打牙祭呢,叫大人买了到府里不是一样。”
“在外头吃,和府里怎么一样。”
葡萄带路往柳巷去,不免叮嘱着:“他家的酒虽香醇,不过您可不能喝。”
王韵然却不回话,不喝酒,怕是很难了。
记忆中的何家酒肆热闹得很,他家有凉州最好喝的小烈口和最好吃的羊羔肉,以前没回来,都是得在门口排队的。如今,才到酒肆门前,却觉着很是冷清,若不是顶头的招牌,还以为是葡萄带错了路。
正往里走,却被人拦住:“我家主子包下了酒肆,二位姑娘请回。”
守酒肆门口的大高个很是严肃,王韵然蹙眉,她好不容易偷跑出来,还没吃上羊羔肉,哪能回去的,遂往里头看了看:“里头都是空位,我们吃东西很安静的,也不打搅你家主子。”
那大高个却寸步不让,王韵然撇撇嘴,转头,正当以为她们要走,却一个不注意,王韵然入泥鳅般往人旁边一溜,而后朝外头喊着:“既然有人包场请我们吃,可别客气了。”
啪,酒肆内清脆一声,酒壶应声落地。陆晋良回头,看着眼前眨巴着眼睛,面颊满是狡黠的姑娘,仿若回到洛阳的初见,她也是这般眨着眼睛看着他,嘴角含笑说着:“既有人请我们游船,可别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