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凉凉,纪嘉一路步行回到自己的院子,额头却出了些薄汗。
国公府虽然败落了,很多楼阁都有些失修,但是占地面积那真的不小,纪嘉的院子又在幽静之处,刚进了院子,便见一人等在回屋必经的人工池塘旁边,负手站着,背影俊秀。
纪嘉挑挑眉,还真是热闹,刚走了一个三皇子,家里就等着一个六皇子,怎么这些皇子也是闲着没事吗?
“见过六殿下。”纪嘉走到南宫玖身后三步,躬身行礼。
“嘉嘉,我早说你对我不必如此恭敬了,像小时候一样就好。”南宫玖转过身来,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却不刻意,表现的很自然很平常,说着凑近了纪嘉,有些示弱道,“难道嘉嘉还在生我的气吗?”
已经两个月了,难道还没气消?这么久以来,他邀请纪嘉一起去玩,纪嘉就没一次答应的,人长大了,脾性也大了?南宫玖心中苦笑,可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偏他还觉得这样的纪嘉是真性情,越发想要了解纪嘉了。
他禁闭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奇的不得了,却也不能去找纪嘉问,只好退而求次,从求上门来的纪谦口中打听了。
这一相处,发现纪谦其实也不是他看到的那样。心中想着两个月了,纪嘉也该消气了,这才来找纪嘉,哪知道还是这样一种不上不下的态度,真叫他心焦。
“消气?”纪嘉眨眨眼睛,表示不解,“殿下说哪里话?”没有生气,就不存在消气一说了。
南宫玖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叹道,带着朋友之间特有的亲近,颇有些埋怨道,“真是吓死了,嘉嘉应该早些跟我说嘛。害我两个月都没敢来找你说话。”
纪嘉笑了笑,上前两步走到南宫玖身边,偏头问道,“那今日特意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既然南宫玖要做出这样的样子,纪嘉也懒得管,索性做出哥俩好的样子,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得多。
就连准对立面的三皇子都能很好的应对,那么六皇子这边顺势应付也不费功夫。
南宫玖晃了一下神,迟疑了一下才道,“三日后文墨大会,嘉嘉可会前去?”
“自然是去的。”纪嘉垂了垂眸子,再抬眼时一片憧憬之色,“文墨大会乃是文人墨客之盛典,纪嘉读书之人,自然要去瞻仰一二。”
“如此,甚好。”南宫玖沉吟,又道,“嘉嘉与那齐墨是何关系?”
“我拜上王为师,韫桓兄闻道先于我,自然是我的师兄。”纪嘉看了南宫玖一眼,有些疑惑的样子,“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南宫玖神色一僵。
“嘉嘉,你太没有防备了,那齐墨不是好人,京中王孙公子们,如非特殊,都是不与齐墨相交的。”南宫玖说着,神色莫名鄙夷。
纪嘉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原由,“因为齐墨断袖?”
南宫玖眼神躲闪,点了点头。
“哈哈,”纪嘉见此大笑了起来,“庸俗,真是庸俗。那些王孙公子未免太高看自己,真以为自己是潘安再世么?齐墨是个死断袖没错,可因为如此疏远与他,便是好笑了。京中的公子哥们,要说配得上韫桓兄的还真没有几人呢。”
南宫玖不悦,轻声喝断了纪嘉的话,眉头紧紧的纠结道一起,“嘉嘉!胡说什么,总之,齐墨没安好心,你离他远点,最好不要来往了,也不要信任他。”
一听这话,纪嘉也有些不高兴了。
沉了面色,纪嘉看着南宫玖,“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宫玖眼神闪了闪,“表面上的意思,嘉嘉听我一回,我不会害你。”
纪嘉垂下眼睑,他是凤眼,垂下眼睑的时候格外好看,心中觉得讽刺无比,却也不想在这件事上与南宫玖发生争论,换了个话题,“殿下来问文墨大会,是否也打算参加?”
点点头,南宫玖这才缓和了面色,随后嘴角弯起一丝丝弧度,“这次大会,有个人一定会给嘉嘉一个惊喜的,所以嘉嘉一定要沉住气,结果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饶是纪嘉,听了这话,心中也跟吃了苍蝇差不多的恶心。
南宫玖说的是谁,除了纪谦不作他想。南宫玖会这么说,看来纪谦真的是很聪明,很明白面对那类人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
三皇子与纪嘉不熟,而三皇子表现出的是彬彬有礼的温润文雅的形象,纪谦一边展示自己的坚韧与文采,一边不着痕迹的给纪嘉拉仇恨,恐怕这仇恨拉的,比纪嘉所能想到的方法更加巧妙;而六皇子是纪嘉的朋友,就不能用对三皇子的方法来了,肯定是用一副楚楚可怜后悔不跌的形象,说着忏悔的话语想要和好的初衷,两个月来坚持不懈,“真心真情”的打动了六皇子,让六皇子主动做了说客,惊喜?他看是惊吓才对。
高明啊。最了解的应该是敌人之间。
双方都知道对方要参加文墨大会,都是以打对方的脸为手段,将对方狠狠踩在脚下,纪谦这招棋,让六皇子来示好,到时候纪嘉如果要一争高下,那就是斤斤计较无容人之量,在三皇子六皇子处都是留下坏的印象,如果不争那就是不战而败,别说压制纪谦了,恐怕还会被迫“和解”,给纪谦才名之外添上贤名。
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愤懑的情绪压下,纪嘉道,“殿下说的那人可是纪谦?”
南宫玖心情正好,没有注意纪嘉语气之中的不虞,点了头挺兴奋的,“对,都被你猜到了。我知道你们之间一直有误会,但这次你一定会发现,其实纪谦也是君子……”
“殿下,请您不要再说了。”纪嘉打断了南宫玖的话,纪谦是君子?真是太好笑了,真是君子,怎么要这样迂回,直接来道歉不是更好?何必舍近求远去找六皇子?想必,他纪嘉的脾气又不好了,他的那位二哥怕他不接受反而要怪罪吧?
南宫玖这才发现纪嘉的不对,“嘉嘉,你怎么……”
“殿下,你真的是我的朋友吗?”纪嘉闭了闭眼睛,脸色有些灰暗,失望与伤心却都写在脸上,“你早就知道我与纪谦不和,还要和纪谦交好,是几个意思?”
“……我没有其他意思。”南宫玖有些心慌,解释道,“我知道你和他有误会,所以才特意……嘉嘉你太片面了,纪谦真的不是小人,上次你也是伸出手了,我看见了的,纪谦又一向胆小拘谨,才会认为是你推他入水。你真心与他相交,会发现他人不错,这么久以来,他对你的歉意绝对不是作假,连在贵族面前失了颜面都不计较。”
“是吗?”纪嘉冷漠道,“是啊,他人是不错,不所以才得了您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子的青眼了不是吗?如果我说,纪谦对你、对我都没安好心,你会与他断绝往来吗?”
“他与齐墨怎么能一样!”南宫玖被纪嘉逼问的火起,强硬道,“我是亲眼所见,纪谦他并无恶意,反而……”
“如是做戏,轻而易举!”纪嘉道,“齐墨与他当然不一样,齐墨学识渊博,为我指点迷津,交往也是谨遵君子之仪,纪谦是什么玩意远不能及……纪谦若是真心真意,为何不自己来找我,反而是找您?齐墨不安好心您不曾看便知晓,纪谦这样可疑的行为倒是好意了?”
“纪嘉!你强词夺理,简直不可理喻!”南宫玖气急,一甩袖子愤然大步离去。
就在南宫玖就要迈出院门之时,纪嘉叫住了他,“殿下,我们还是朋友吗?陌生人尚且知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何殿下要强人所难。我与纪谦,早就已经是势不两立,不管殿下相信与否,纪嘉言尽于此。”
南宫玖脚步停了一下,终于什么都没说,沉默的离开了。
转过身,纪嘉揉了揉眉间,他本不欲争论,可南宫玖居然三番两次侮-辱齐墨,还借此抬高纪谦,齐墨是他的朋友,这是纪嘉不能容忍的。
走进屋里,喝了一杯茶,纪谦冷静了下来。
也好,虽然和南宫玖闹得有点僵了,但好歹知道纪谦的打算了,纪谦想打亲情牌,走曲线救国的路子,处理这个问题也不算困难,让纪谦走不成就好。
现在皇子们手中都有些不大不小的权力,都还不足为虑,他注定是要踩纪谦的,六皇子肯定会对他有所微词,就算六皇子彻底倒戈在纪谦那边,都不算威胁,离争夺大宝的日子还远,只要在那之前解决纪谦,就是万事大吉了。
再不济,他还有最后的一招,纪嘉好看的眼睑掩住漆黑的眼眸,也锁住了那满眼的深沉与黑暗,最后的底牌,可以叫纪谦万劫不复的最强底牌,想到这里,纪嘉安定了下来。
文墨大会,纪谦,我会让你恨极,羞愧到再也不想用你那个破系统为止。打碎所有的自信,从天堂落入地狱,享受所有崇拜的目光一瞬间变为鄙视,你看,就像你曾经对纪嘉做的一样。
想必,以你的心智,应该不会疯狂吧。
纪嘉闭上眼睛,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无关对错,立场不同便注定了一方悲剧的结果,悲剧的是谁,各凭本事而已。
谁都不是正义,谁都是自己的正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