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寿王府, 谭香玉犯错影响的是国公府的体面, 但到了国公府,谭香玉关系的便是郭骁、庭芳兄妹了。此时此刻, 太夫人只庆幸林氏早抱着茂哥儿离开了,不然端慧公主当着林氏的面抖搂出谭香玉的丑事,林氏不会看轻长孙, 心高气傲的长孙却会生闷气,觉得自己在继母面前丢了脸。
不管长孙听没听到话声, 在长孙进屋之前, 太夫人严厉地瞪了端慧公主一眼, 然后迅速转移话题, 笑着问端慧公主:“今儿个你们玩摸瞎子, 谁当瞎子的次数最多啊?”
端慧公主喜欢郭骁又怕他,特别是因为宋嘉宁被训斥几次后,端慧公主再不敢当着郭骁的面欺负宋嘉宁,而谭香玉是郭骁亲表妹, 端慧公主就觉得郭骁肯定会更维护谭香玉,忙顺着太夫人的话道:“嘉宁表姐,她最容易猜。”
太夫人笑了。
丫鬟挑起门帘,郭骁跨了进来,脸庞一如既往的冷峻, 不怒自威。
太夫人好奇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郭骁看眼亲妹妹庭芳, 目光柔和了些:“明日妹妹出嫁, 我早点回来, 陪她说说话。”
庭芳一下子湿了眼眶。
太夫人感慨地点点头:“应该的,那你们兄妹去说说贴己话吧。”
郭骁便带着妹妹走了,谭香玉脸庞苍白,主动跟在庭芳身后。
谭香玉来国公府做客,晚上住在庭芳的玉春居,这会儿虽然她最不想见的便是郭骁,却不得不跟着。庭芳与兄长并肩走,偷偷看了兄长几眼,见兄长脸色铁青,肯定是听到端慧公主嘲笑表妹的话了,她心中不安,怕兄长发火。
但郭骁什么都没说,叫谭香玉回她自己房间,他单独与妹妹聊。
“哥哥,表妹未必是有意的,你别生气。”既然看出兄长知情了,庭芳忍不住替表妹说话,妄图勾引寿王,多大的罪名,她不太相信表妹是那种人,更何况端慧公主欺负人是常事,这次说不定也是端慧公主乱猜的。
“上次她的风筝线,断口锋利,乃利刃割断。”郭骁端着茶碗,喝茶前漫不经心般地道。
庭芳愣住,再一联想当日舅母、表妹明明不喜欢妹妹却坚持与妹妹一块儿去赔罪,到了王府面对福公公的审问又推卸的干干净净,一次可能是巧合,今日又闹了一出帕子事件,那……端慧公主还真没冤枉人。
庭芳低头,心里难受极了,好好的表妹,怎么变成了这种人?
郭骁放下茶碗,见妹妹伤了心,他叹道:“原本不想告诉妹妹,可你太心善,不愿把人往坏了想,哥哥怕你吃亏。明日你便要出嫁了,到了那边只能靠自己,哥哥希望你记住,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与人交往,防人之心不可无,切莫轻易信了旁人。”
庭芳心情复杂地点点头,瞅瞅兄长,忧虑道:“表妹那边……”
郭骁目光转冷,沉声道:“表妹不小了,我会提醒舅母,早日给她安排婚事。妹妹开开心心地嫁,家中一切有我,无需你操心。”
庭芳松了口气,忽听兄长问她表妹怎么去了寿王府,庭芳未加深思,轻声细语地说了。
郭骁眼底掠过一丝寒意。
叮嘱完妹妹,郭骁一人去了太夫人那边,此时只有端慧公主陪着太夫人。
“表哥。”终于见到心上人,端慧公主甜甜地唤道,美丽的眼睛巴巴地望着郭骁。
家丑不可外扬,郭骁朝端慧公主点点头,平静地解释道:“我问过香玉,她的帕子确是无意掉落,都是一家人,表妹别再四处乱说了,传开了对她名声不好。”
他心平气和的,端慧公主听着顺耳,乖乖保证道:“好,我都听表哥的。”
郭骁淡淡笑了下,端慧公主看了喜欢,亲手端着果盘放到郭骁身边,柔声道:“表哥累了一天,吃点果子润润喉吧。”
郭骁没有拒绝,用竹签扎了一块儿瓜丁,吃完想起什么,对太夫人到:“祖母,今日表妹乃是无心之过,但三殿下未必这么想,为了避嫌,以后您看着点,别再让云芳她们跑去王府那边,毕竟不是亲表妹,去多了惹人议论。”
太夫人一听,知道长孙其实看清了谭香玉的把戏,怕家里妹妹犯同样的错,便颔首道:“本该如此,今日有端慧陪着,我才松泛了一次。”
端慧公主怕郭骁怪自己,赶紧辩驳道:“表哥,我不是故意的,三哥他……”
郭骁摆摆手打断她,一边扎瓜丁一边道:“我知道。”
与表妹有何干系?只怪隔壁那位王爷心机太深,竟想出用水秋千闹出动静吸引这边的姑娘们。想到寿王,郭骁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寿王种果树,他用果树破解,提前买了果子给她解馋。寿王用稀奇杂技吸引她,他干脆让祖母管着不让她去王府,这回他倒要看看,寿王还能耍出什么新花招。
寿王府,赵恒将福公公叫到杏林旁,叫他自己去看。
福公公难得有一次猜不出主子的意图,回头瞅瞅主子,不解地往里面走,正要向前,主子叫他右转,福公公乖乖往右,主子叫他停,他就老老实实停了。站稳了,福公公无意地看向两侧,一扭头,就看到了那片虫子。
福公公眨眨眼睛,突然一股寒意沿着脊柱骨爬了上来,吓得他打个哆嗦赶紧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摩挲两条胳膊,生怕虫子追到了他身上。心有余悸,福公公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白着脸劝主子:“王爷,咱们……”
“下不为例。”赵恒转身走了。
福公公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主子走远,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莫非四姑娘看到那堆虫子了?这么一想,福公公懊恼地直骂老天爷,他都被吓得够呛,四姑娘那么娇滴滴花瓣捏成似的人,万一再也不敢过来怎么办?
真不来了,主子就没趣了,一没趣便去继续修仙……
福公公可不想主子飞了,赶紧找人来清理虫子,并专门安排两个小太监干这差事。
王府的小太监苦哈哈一棵树一棵树清查果虫时,国公府的大姑娘要出嫁了,初九一早,郭家上下便忙碌起来。大喜的日子,庭芳穿大红嫁衣,底下四个四妹妹按照长辈的吩咐,穿了一水儿的妃红衫裙给姐姐当陪衬,姐妹们聚到一块儿,新娘子庭芳娇羞,二姑娘兰芳秀美,三姑娘云芳明艳,四姑娘嘉宁柔媚,简直四朵金花。
在郭家四朵花面前,端慧公主靠身份还显得出来,表姑娘谭香玉早被比成了绿叶,还是最底下最不起眼的那片。宾客们都夸赞端慧公主与郭家姑娘,偶尔才有人捎带夸谭香玉两句,换成往日,谭舅母必然要恼恨,但今天,从女儿口中得知寿王府的事后,谭舅母只觉得害怕。
寿王是没指望了,外甥又有可能看出了女儿勾引寿王的把戏,女儿的前程……
谭舅母惴惴不安,有心单独与外甥说说话,然而郭骁忙得很,新郎官来迎亲了,郭骁身为大舅子,带着双生子一块儿去送嫁了,这一去,便要等天黑吃完酒席才能回来。谭舅母没有理由多待,晌午在国公府用完席,领着一双儿女走了。
三日□□芳回门,谭舅母来的比新娘子还早,自己来的。
郭伯言、林氏与三个儿女早早在厅堂等着呢,听到马车声响,郭伯言喜上眉梢,宋嘉宁高兴地站了起来,牵着弟弟去外面姐姐。郭骁嫌茂哥儿走得慢,一把将男娃抱了起来,结果兄妹三个绕过影壁,就看见谭舅母从马车上跨了下来。
宋嘉宁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尴尬地转向郭骁。
郭骁脸比她还黑,将茂哥儿递给她,低声道:“你们先回去。”
宋嘉宁点点头,客气地朝谭舅母行个礼,抱着弟弟走了,听见身后谭舅母亲切地对郭骁道:“庭芳今日回门,我昨晚都没睡好,就早点过来瞧瞧,小两口还没到吧?”
郭骁点点头,请谭舅母去颐和轩,落座后直接问:“舅母这么早过来,除了见妹妹,是不是有事找我?”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看着门外,侧脸冷漠。
谭舅母心里七上八下的,硬着头皮道:“还不是你表妹被风吹走帕子那事,我……”
妇人低低地絮叨了很多,郭骁面无表情地听着,听着听着突然记起了小时候。母亲离世时,他也只是个孩子,会想母亲,想到哭。那时他只在两个人面前哭得出来,一个是祖母,一个便是身边的舅母。
郭骁永远记得舅母哄他别哭时的温柔,记得舅母弯腰帮他擦眼泪的慈爱,因此,他明知舅母的关心下隐藏着世故的一面,为了儿时那些照顾,他还是愿意拉舅母一把,拉母亲的娘家人一把。
但他不能容忍表妹利用国公府勾引男人。
“舅母放心,我相信表妹的为人,只是瓜田李下,以后您过来看我,表妹就留在家中罢。此外,表妹年岁大了,舅母早点给表妹挑门好亲事,有合适的人选,您跟我说一声,京城子弟我都有所耳闻,我帮表妹把关。”
看着身边的妇人,郭骁平静道,平静又不容拒绝。
谭舅母的脸,刷的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