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修身体靠在椅子上,垂着眼沉默,
“……或许,这就是皇上这些年一直排斥纳妃的真正原因。”良久之后,苍墨白终于了然。
如果每日每夜做着相同的梦,梦里有着相同的女子,那么在任何一个男子看来,他与梦境中的女子一定是有着某种不解之缘。
更甚者,他会恍惚以为自己与梦里的女子是前世的爱人,前缘未了,今生再续。
这种情况下,他往往就会极度排斥任何一个不相干的女子靠近身边,即便他贵为皇上,对于选妃一事也一定会心生厌烦。
苍墨白脸色凝重,忍不住看向苍凤修,想知道他对这种事是什么样的看法。
青鸾侧过头,以手肘支着头,视线懒懒扫过眼前众人,“皇上排斥纳妃不假,但霍氏却千方百计地想替皇上选妃,这其中……你们可知又有什么猫腻?”
话音落下,苍凤修和苍墨白同时转过视线,眼神定定地看着她。
没错,仅仅让皇上身心疲惫不管对谁都没有任何好处,因为还有摄政王苍凤修主持朝政,即便皇上昏昏沉沉地睡上个三五年,对大局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只要有帝师摄政王苍凤修在,谁也折腾不出花样来。
但是,在皇上精神不佳的当儿,霍氏费尽心思想要后宫有主,却是怀着什么目的?
苍墨白锁眉,缓缓道:“三年前,霍氏想让她的侄女霍冰燕进宫为妃,那时我们都以为她是打算让霍家的人入主后宫,待诞下皇上子嗣,继而一步步干涉朝政——为此,她甚至不惜使用低俗的手段设计皇上,虽然最终并没有成功,可是霍氏表面上雷霆大怒,实则似乎根本无关痛痒,甚至霍冰燕后来无奈之下嫁给了肖云端,她也没表现出太大的不满情绪……”
青鸾淡淡冷笑,“你们早该知道,她手里的筹码一直就不是霍冰燕,那个被宠坏了的霍姑娘,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刁蛮坏脾气的贵族小姐而已,离勾心斗角还差得远。”
苍墨白皱眉,“那霍太妃为什么又要她进宫?”
“霍冰燕不过是一个幌子。”青鸾道,“先让霍冰燕进宫铺路,皇上只要开始选妃,就不可能只纳霍冰燕一人——即使只是为了与霍家抗衡,也必须有其他女子入宫,平衡后宫一人独大的局面。”
说到这里,也不待苍墨白开口再问,青鸾直接了当地道:“方御史家的小姐方媛媛,精通媚术。”
媚术?
苍墨白脸色微变,脑子里骤然有灵光一闪,蓦然间解开了心头所有的疑惑。
原来如此。
先是在皇上身上下药,导致皇上身心疲惫,因为太后不问世事,在皇上可以亲政之后,霍太妃可以以后宫之主的身份替皇上充实后宫,霍冰燕和方媛媛若能先后进宫,她的计划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不管心志多么强大之人,身心长期疲惫不堪之下,抵抗力一定会下降许多,这个时候,方媛媛就派上了用场。
美丽的女子本就让人喜爱,而精通媚术的美丽女子,则更让男人无法抵挡,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只要方媛媛进宫,少年皇帝几乎没有任何疑问,铁定会着了她的道。
女色误国,明君转瞬就成了昏君,世人看不到真相,只看到皇帝整日沉迷于女色,然后变得昏庸无道。
先皇立了太子,可惜太子福薄英年早逝,他的嫡子奉先皇遗旨名正言顺地即了位,在摄政王辅佐下成为天下明主。
可如果皇上成了昏君,并且在龙体日趋衰弱无法理政之后,那么众臣便有足够的理由请求更立天子。
少年皇帝还尚未成亲,膝下没有子嗣,皇族之中最有资格登临至尊之位的人,苍静海至少有一半胜算——因为他是先太子的长子。
除了皇上,他也是先太子唯一仅剩的儿子。
霍太妃的这个算盘,打得简直漂亮极了。
不过,苍墨白眼底划过丝缕破冰之色,冷冷笑道:“算盘人人都会打,可她如何就能确定,即便没了皇上,皇位就一定是她儿子的?她莫非忘了,朝政大权现在是握在谁的手里?”
苍凤修不仅摄政王,更是先皇最爱的儿子,如果皇上出事,他同样有资格登临大宝。
甚至于,只要他想,皇位随时都有可能是他的。
“霍太妃的算盘打得确实漂亮,如果所有的事情都照着她所计划的发展,那么她成功的机会,至少有五成。”青鸾淡笑,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讥诮与鄙夷,“但是,霍太妃这个人虽然不是那么讨人喜欢,也并非足智多谋,但她筹谋多年,自然不会允许这件事出现超出她能掌控之外的局面。”
“什么……意思?”苍墨白皱眉,沉声道。
“意思就是说,另外五成可能会发生的意外状况,她已经留了后手,有了这个后手,她的计划就可被视为万无一失。”
苍墨白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朝苍凤修看去,眼底神色凝重。
“你所说的这个后手……”苍凤修缓缓抬眼,眉宇间沉静如雪,眼底弥漫着冰雪初凝的寒冷之气,清雅动听的嗓音淡淡溢出唇畔,却是丝缕成冰,“是太后?”
苍墨白脸色蓦然一变,眉宇间流露出震惊,“太后皇嫂?”
青鸾仿佛没看到他震惊的表情,漫不经心地点了个头,懒懒道:“如果本郡主说,在皇上身上下药一事,就是深居简出一心修佛的太后娘娘亲手所为,你们不知会作何反应?”
“青鸾,”苍墨白怔怔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缓缓站起身,心里震惊莫名,脸色亦瞬间难看至极,“这件事不可随意乱说。”
自打皇上登基,太后潜心修佛,从来不出朝阳宫半步,对于朝政从不过问,甚至连皇上的婚事都漠不关心。
皇上除了每日早晚两次前去朝阳宫请安,与太后也没有太多接触,外人看来,他们之间母慈子孝,虽不甚亲昵,可皇家的亲情本就隔着一层君臣之道,淡淡的疏离与恭敬,才是帝王之家该有的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