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发生在宫里的所有事情,倘若编成一部戏剧,一定可以作为流传后世的传奇之作,那个彼时才十几岁的少年,完美地诠释了只手擎天与唯我独尊这两个词相结合之后的含义精髓。
从那之后,摄政王苍凤修在这个彼时还只是秦王府郡主的苍静雪眼里,已然是一个比神袛还要高贵伟大的存在了。
自然,也同样的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畏惧。
径自沉浸在鲜明的记忆中怔怔出神,耳畔苏清韵的嗓音倒显得有几分飘忽不真实,传到静雪耳朵里,也不知听进了几分,“为了那一次刹那间的心动,我等了整整六年。说句不害臊的话,那时我心里几乎已经笃定,除了我,这天下还有谁能配得上那般清冷高贵的男子?”
苍静雪眉头微锁,若有所觉地转头看着苏清韵,而对方,正盯着一株白色的海棠花发呆。
这样的神情,放在任何时候,几乎都是不可能出现在苏侯爷家的这个才女脸上的,她一向淡定从容,人前人后,高雅的姿态从未丢开过,像是一个天生的贵女。
苍静雪淡淡一笑,眸心闪过几丝几不可察的怜悯之色,女子的痴心固然令人敬佩,但若是两情相悦,便什么烦恼也没有,比翼双飞胜却世间所有美好。
可惜,一厢情愿的情感,注定得不到任何回应,便只能热人唏嘘了。
此时此刻,苍静雪心里升起了些许同情,她有些不忍心再听这个女子继续诉说……可惜,一向聪慧灵透的苏清韵,这会儿却压根猜不到静雪心中所想,低低叹了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爱,不知所止,柔情深种……”
君心虽似海,磐石绝无移。
苍静雪听着,心下又是一怔。
苏清韵目望远方,眸光迷离,想起了初见时那一刹的惊艳与震撼,那个彼时虽年纪小,却犹如神袛一般高不可攀的清贵少年,让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群臣尽皆俯首,温顺地跪在脚下,也让她这个从未出过闺门的少女一见倾心,从此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
十三岁之前,苏清韵自视甚高,帝都里大好的男儿她一个也看不入眼,觉得世间庸俗肮脏之物莫过于男人,甚至想过皈依佛门清静一生,以拒绝与任何男子亲近——她的心性之高,几乎无人可比。
可自打十三岁那年见过一次苍凤修,苏清韵就知道这辈子她已经栽了,少女纯洁的心被束缚了,终其一生再也回不到以前心如止水般的平静。
等了六年,看着温润如玉的少年长成了稳如磐石的男子,他只手掌控着皇族的兴盛,与天下脚下所有人的命运,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温和的笑颜之下,从来不曾掩饰无情的杀伐手段。
就是这样一个男子,让她已经失落的心一天天沦陷得更加彻底,如缠着藤蔓的丝箩,愈缠愈紧,紧到几要窒息却也只能强自忍耐——
因为她知道,彼时他所需要的不是儿女情长。江山不稳,社稷飘摇,他需要杀伐果断,儿女私情不但会成为他的拖累,甚至,必为他所不屑。
所以,她一等就等了六年,虽然期间不乏偶尔的试探,以及父亲在他面前含蓄地透露出来的意思,在苍凤修无一次正面回答之后,也都不了了之。
她从未想过要逼他,她只是以为他不想那么早成亲,或者被诸事缠身,做不到那么就早成亲,所以她一直等,心甘情愿地等。
可是现在,她等不下去了。
苍静雪心下动容,面上却不露分毫,淡淡道:“你对皇叔的情感,不是应该直接去与皇叔说吗?”
“我不是没有说过。”苏清韵摇头,“上次家父寿辰,我送了他一件披风,他接受了,所以……”
所以她以为,他是接受了她的情意。可现在看来,显然又是她一厢情愿的以为。
昨日在四海八荒酒楼里不期而遇的那一幕,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心里升起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总觉得,原本以为的终将属于自己的东西,似乎不知不觉间要悄悄溜走了。
这种感觉,直接带来的是深沉的不安,她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么,而不能在这么一昧地空耗下去。
苍静雪因她的话而有些讶异,皇叔接受了她的披风?这件事她倒是不知道,也没听青鸾说起过,不过她心里明白,皇叔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也不大可能会轻慢一个女子的情意——他接受苏清韵的披风,应该有着他的用意。
只不过,现如今显然苏清韵自己也明白了,自己的一往情深还只是单相思,并且似乎也意识到了危机,所以,她才迫不及待地来了她的公主府。
苍静雪略做沉吟之后,缓缓开口,“苏姑娘,你今日来的目的,本宫已经能猜出个大概了,但是,请恕本宫无能为力,你该知道,皇叔的感情任何人做不得主,便是连皇上都无权过问,本宫又算得了什么?”
苏清韵闻言沉默了须臾,“长公主的意思清韵明白,清韵也没有要为难长公主的意思,只是希望殿下能帮一个忙。”
苍静雪静静看着她,“什么忙?”
“五千皇城影卫的令牌,与事关皇上的一个绝密,换一个苍凤修正妻的位置。”苏清韵一个字一个字清晰说完,抬眼正视着苍静雪震惊的表情,不由苦笑,“我做要的是苍凤修的妻子,不管他今时是摄政王,还是来日身份怎样转变,我只想做他的妻子。”
苍静雪知道这个女子聪慧异常,所以此时她才更觉得诧异,因为这般飞蛾扑火的举动,结局几可预见——
皇叔生平最不会接受的,就是别人的威胁,而苏清韵,无疑正在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五千影卫与事关皇上的一个绝密,她在拿这个筹码与苍凤修谈条件,谈成了固然皆大欢喜,谈甭了,则只能敌对。
所以说,这看起来是利诱,实则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苏清韵苦笑,神情再不复来时的从容优雅,“或许是作茧自缚,但是我已经没有筹码再继续等下去了,所以,只能孤注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