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月流火很快就明白了青鸾的意思。
如果倾乾宫周围有高手守卫,他们会马上分辨出空气中的香味是来自于何处,更会立即察觉到,宫里有外人入侵。
那么,别说他和青鸾今晚来的任务定然不可能完成,只怕连脱身之法,都将失去。
宫里的兵马不多,仅仅五万人而已,若是两军交锋,五万兵马不足为惧,但是若五万兵马只对付他们区区两人,再加上宫里处处暗藏的陷阱,他和青鸾纵使能飞天遁地,今晚也绝对会凶多吉少。
不是被困死在这里,就是成为叛军的俘虏,下场可以预料。
想到这里,宫月流火沉沉叹了口气。
青鸾转头看了他一眼,“想到办法了?”
“……”宫月流火嘴角一抽,有些无语,“青鸾,我好像什么也没说。”
她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叹了口气而已,她就知道他有办法?
青鸾勾唇,笑意冷沉,“死皮赖脸要跟来,如果一点作为都没有,你让本郡主怎么相信你能共生死同患难?”
死皮赖脸……宫月流火脸色一僵,狠狠瞪了青鸾一眼,忍不住磨牙,“凤青鸾,你说话能温柔一点吗?”
为什么在别人那里能让人感动得无以复加的举动,到她这里就变成死皮赖脸了?
宫月流火第一次有直接伸手掐死一个人的冲动,即便这个人是片刻之前他才表白了心迹的女子——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这个丫头有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他怎么就这么有眼光,会一眼喜欢上这么个毒舌脾气差,并且一点儿也不知好歹的丫头呢?
如此狂妄的小女子,大概也只有掌控着天下江山的摄政王,才有驾驭的本事吧?
宫月流火真心觉得郁闷至极。
“本郡主从来不知道温柔二字怎么写。”
青鸾撩了撩发丝,语调波澜不惊,说完这句话,纵身提气,灵敏的身子顿时如大鹏展翅一般,掠过开满荷花的人工湖,脚尖轻点荷叶莲花,如黑夜中的精灵,透着一股灵动而妖异的绝美。
宫月流火眼底闪过一抹惊艳,嘴角扯开愉悦的笑弧,有学有样,一提气,借着荷叶的助力,也耍帅一般瞬间飞掠到湖对面。
双脚落到地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两粒黑色黄豆粒一般大小的丹丸,递给青鸾一粒,低声笑道,“这个可以在十二个时辰内去除身上的气味,如果以后有机会尝到被群狼追杀的滋味,这个东西可以帮你甩脱危险。”
青鸾冷冷瞪他一眼,接过丹丸塞进嘴里,“乌鸦嘴。”
丢下这一句,转身就走。
被群狼追杀?
想象力真是够丰富的。
“你可别不信。”宫月流火举步追上她,“本公子就是因为有过这样悲惨的经历,才千方百计做出了这个东西,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中间曾试了许多草药,可费尽了心思……”
“你曾经被群狼追杀?”青鸾挑眉,倒是被挑起了丝丝好奇,“为什么?”
“呃?”宫月流火愣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微沉默了片刻,淡笑道:“已经过去很久的事了,现在差不多都要忘了当初事情的起因是什么了。”
青鸾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因为昏暗的光线里,最多能隐约看见对方的轮廓,根本不可能看得清他的表情。
但是,对方说话时的语气,以及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虽然极力维持淡然,她却仍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不想说就不说吧。”她淡淡道,速度缓慢,似闲庭信步一般走在柔软的平地上,嗓音好听却听不出情绪,语调冷静没有起伏,听起来总有一种深沉令人捉摸不透的感觉,“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回忆的往事,或是痛苦,或是伤感,也或是仇恨,但这些曾经历过的让人不愿再去回忆的经历,却无疑都是鞭策我们成长的强效丹药,可以让一个天真无知的孩童,一夜之间长大成熟,学会世故,懂得世事沧桑,也……开始经得起狂风暴雨的击打。”
低缓清泠的语调,平静地回荡在耳畔,在这宁静的夜里听来格外清晰,字字入耳,拨动着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带起丝丝缕缕抑制不住的震动。
宫月流火目视前方,良久没有说话,漆黑而沉默的眼底,看不清情绪丝毫变化。
两人并肩走着,速度不快,过了专门用来培育莲花的人工湖,再向前走上一段才是御花园,沿着御花园长长的复道一个劲地走,走过九曲十八弯的长廊,继续往东才是皇帝居住的寝宫,以及召见群臣临朝听政的金殿所在。
视线所在之处,并无守卫巡逻之人,暗淡灯光下,视线所及,居然看不到一个人影,皇宫里太过安静,安静得怪异。
宫月流火沉默了一阵,不知怎么的,终于还是鬼使神差般开了口,嗓音略有些低沉,“丫头,你有过被最亲之人陷害的经历吗?”
陷害?
青鸾静了一下,随即缓缓摇头,“被亲人陷害的感觉我未曾体会过,因为……我从小就没有亲人。”
从小就没有亲人?
宫月流火皱眉,有些不解,“你不是西域王族的公主么,怎么会没有亲人?”
青鸾不想解释,只淡淡道:“我的事一言两语说不清楚。”
宫月流火闻言,似乎也没有继续探究的意思,迟疑了片刻,低声缓缓道:“我……曾经被自己的兄长陷害过。”
青鸾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很平静的一眼,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那年我才九岁,因为父亲的偏宠,大我十二岁的兄长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以游玩之名诱惑我,带我离家去了一处陌生的深山密林……”回忆起许多年不曾提及的往事,宫月流火脸色有些冷凝,眼底的漠然与方才朝青鸾告白之时的真情流露判若两人,嘴角扬起的弧度带着浓浓的讥诮,仿佛在将着一件事不关己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