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时间转眼而过,除夕这一日,宫里一改往日冷清,为了避免打扰到苍凤修的清静,青鸾取消了原本的计划,赤焰军有家有口的提前放假回了家,而还剩下的三千无家可回的人,则直接在军营中过年。
除夕早上,青鸾派了十几个御厨去了军营,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按照御膳的菜单,给这三千人做了一份特别的年夜饭。
然而,同样也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晚膳过后,宫里照旧安排了歌舞节目,定在景阳宫,以秦王为首的皇亲国戚,四王,月流殇,和苍凤修、青鸾这对帝后全部到场,陪着皇室宗亲守夜,直到子时方歇。
虽说六宫虚设,相较于以往父辈在位时,宫里人口着实少了一点,但是比起以往喧闹却充满了勾心算计的排场,而今这满堂的人,却无疑都是帝王真心可交托信任之人,无形中多了一种温馨安宁的感觉。
没有冰冷的算计,也没有虚伪的笑容,只有对新一年的美好生活的憧憬——虽然秦王和墨侯这些老臣心里依然有些遗憾,觉得苍凤修应该再封几个妃子,多生几个皇子皇女,这样一来宫里才会更有些人气,也不会平白浪费了那么多空下来的殿宇,但无奈当今天子非昔日之天子,如今这样的话已经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了,而且苍凤修本身不近女色才是关键,除了皇后,其他女子便是想近他的身,都是一件犯难之事。
歌舞皆是提前排练,舞女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舞姿妙曼,身段妖娆,乐师的技艺亦是高超,配上特意打扮过的景阳宫内外,无数盏灯火摇曳,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大殿中充满中除夕该有的欢喜与热闹,秦王等人专心致志地品着美酒,欣赏着舞蹈,间或摇头晃脑地吟出几句应景的诗词,或是与隔壁的墨侯低声交谈,气氛显得无比和谐。
而四王和月流殇几人,一整个晚上却显得心事重重,时不时将视线投向前面高坐的天子与皇后,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对于歌舞娱乐根本不感兴趣的苍墨白,却理所当然地没有忽略。
眉心微锁,心里不自觉地生出些许怪异的感觉。
不动声色地抬头,灯火摇曳之中,高处的苍凤修和青鸾二人并肩而坐,龙椅与凤椅靠得很近,近得几乎可以忽略了中间仅有的那一点距离,这俨然是不合规矩的。但是今天在场的,没有人会提醒他们这点,帝后感情深笃,已经超越了所有的规矩,这件事在宫里早已是无人不知的事实。只有脑子坏了的人,才会在这个重要的节日里破坏帝后的心情,来给自己找不愉快。
苍墨白注意到的,自然不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点,而是皇后的面上,似乎也总是时不时地流露出一丝担忧,侧首在苍凤修耳边说话的时候,那种关怀与眸心流露出来的焦灼,只要稍微留心一点,就能感觉到其中的不寻常之处。
最近一直忙着清缴秦婉势力,苍墨白已经连续几天没有进宫,宫里发生了何事他并不清楚,但是表面看起来依旧是一片风平浪静,似乎什么事也没有。
可若是有心去发现,许多蛛丝马迹便不知不觉间冒出了头,浮现在眼前。
苍墨白心里的怪异感愈发深重,端起一杯美酒送至唇边,他状似不经意将环视一眼众人,将四王和月流殇,以及青鸾的表情尽皆收入眼底,最终化作心里的一抹不安。
他的视线微抬,终于忍不住开始打量起高高在上的天子。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了疑窦之后,就下意识产生了错觉,还是事实根本如此,苍墨白觉得今日的苍凤修,无双风华丝毫未改,脸色却透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苍白,眼梢处,虽极力平静,却依旧泄露出了些许隐忍之色。
隐忍?
苍墨白心里蓦然一凛。
向来从容淡定的苍凤修,年少面对宫变时尚且面不改色,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神色?
夜深人静,心里装着疑惑与不安时,总感觉时间过得太慢,苍墨白在心里不停地思索,却没有发现,在临近歌舞活动尾声的时候,苍凤修和青鸾终于起身,自殿后悄然离去。
从晚膳开始直到子时,两个多时辰的隐忍,没教人看出丝毫端倪,然而此时,精力已经耗尽,刚回到未央宫,苍凤修终于忍到了极限,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剧咳,噗——
一口血喷在玉石宫砖地面上,点点妖艳刺眼的红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修!”青鸾大惊失色,刹那间脸上血色尽失。
苍凤修想安抚她,但是喉咙里不断生出的痒意,让他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只须臾时间,清俊的额头便冷汗涔涔,脸色白得像鬼。
青鸾嘶喊一声:“来人!”
“主上!”一声飞身而至,是满脸不安之色的月流殇,“主上如何了?”
话音落下,进入视线里的一幕,让他一瞬间如坠冰窖。
“流殇,快去请洪太医!快点!”没有多余的时间说话,青鸾神情近乎于狂乱,声嘶力竭地命令,“马上宣洪太医!”
月流殇什么话也没说,飞身离去。
心口像压了块大石,让一向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月流殇感觉呼吸都困难了起来,速度提到极致,几乎是飞一般到了太医院,或许是提前料到了会出意外,月流殇的身影刚出现在眼前,洪太医抬手阻止了他要说的话,从陶瓷煎锅中倒出了一万热腾腾的汤药,放在一个食盒里,盖上盖子,“拿去给皇上,即刻服下,老夫马上就过去。”
月流殇急道:“是解药吗?”
“……不是。”洪太医面上出现愧然之色,“老夫尚未找到解毒之法,这药只能压制四个时辰。”
月流殇脸色一黯,却不再问,拎起放药的食盒,飞身离去。这一次虽速度依旧没有慢下,然而因担心汤药洒出,身形脚步却平稳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