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早上,宫里的气氛很怪。
天蒙蒙亮时,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仅仅半个时辰,就将皇宫内外的青石砖地面整个覆盖,一片银装素裹,纯净而清新的无瑕白色,让人从心底里感受到一种宁静与平和。
然而,这样的宁静仅止于宫门外,当所有进宫给皇上拜年的大臣们一反常态地没能见到皇上的面,也没能见到皇后,甚至是四王的面都没能见到时,他们才开始觉得奇怪。
大年初一的早上,按照以往不成文的规矩,大臣们都是需要进宫给帝后拜年的,昨晚除夕虽然守岁散得有些晚,帝后可能就寝也较晚,所以今天难免起得晚了些?
大臣们怀着满腹疑惑,在景阳宫静静等待。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直等到太阳高照,依旧没见到帝后的身影,甚至没有一个人过来告知他们,皇帝是起晚了,还是有事耽搁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心里开始生出疑窦。
首先觉得不对劲的墨侯,因为以往每年大年初一早上,侄子墨不赦都会过来给他问安,不管是在宫外还是在宫里,这样的习惯从未落下过,而今年,直到现在他还未能见到墨不赦的影子——以不赦的性子,他不会因为私事耽误了这件事——虽然他一向不善表达感情,但是对他这个唯一的叔叔,墨不赦却从来不曾怠慢不恭过。
心头泛起了疑虑,沉默环顾了四周,才发现不止是四王一直没有现身,便是墨王也杳无踪影。
不知道为什么,墨侯心里隐隐觉得忧心。
秦王走过来,疑惑地道:“不赦那小子去哪儿了?今儿个怎么个个都这么没规矩?就算皇上有事耽搁了,也该有人过来告知一声吧?这些人呢?”
“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墨侯面色微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周遭的大臣们,淡淡道:“我们出去找个人问问。”
秦王沉默地点头,眉宇间泛起了深思。
然而,他们刚走出大殿,对面就迎来了脚步匆匆的苍墨白。
“墨白,”秦王不解地看着他,“你一大早去哪儿了?”
一大早?
苍墨白看他一眼,心忖,他能不能说,从昨晚到现在他就一直待在宫里没出去?
视线微转,他看向墨侯,略作沉吟之后,淡淡道:“皇上有旨,取消今天所有的事务,早朝延迟到正月初八。”
“什么?”秦王皱眉,愈发疑惑不解,“皇上为什么下这样的旨?四王呢?为什么到现在没看到他们的人?墨白,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苍墨白犹豫了一会儿,为了不引起更深的不安,还是避重就轻地解释道:“皇后娘娘身子有些不适,正在未央宫里休息,皇上在陪着,四王……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惹怒了皇上,此时正跪在未央宫外。”
秦王和墨侯脸色蓦然一变。
皇后娘娘身子不适?
四王惹怒了皇上?
这两句话分开来听没什么,但是放在一起,总是难免让人产生一种不好的感觉。
身子不适需要休息,这是一件理所当然之事,他们完全可以理解,但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喜气的日子里,四王对皇上一向忠诚无二,恭敬有加,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里,做了什么事情惹得皇上大怒?皇上从来对四王信任有加,很少因为什么事情对他们动肝火,这次一反常态……究竟是何因由?
秦王对四王其实并不大担心,以他对皇上和四王的了解,横竖不会有性命之忧,他心里想得更多的,倒是皇后身子不适一事。但是牵扯到墨不赦,墨侯显然就无法不挂心了,他迟疑地看向苍墨白:“墨王,他们做了什么事情惹怒皇上了?是否与皇后娘娘有关?”
“关系不大。”苍墨白有所保留地道,“皇上现在还处于震怒之中,暂时消气的可能性很小,长皇兄让大臣们都回去吃饭吧,别在这里等了,皇上今天不会过来。墨侯也不必太过担心,四王一事……皇上最多略施薄惩而已,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的。”
虽然他这么说了,墨侯又怎么能不担心?墨不赦从小就是他带大,虽是叔侄,却也亲如父子,惹怒皇上一事可不是小事,纵然明白皇上与四王之间关系深笃,但是……皇上震怒,这四个字本身就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墨王,皇上现在——”
“墨侯,皇上现在谁也不见。”苍墨白淡淡说着,唇角溢出一抹苦笑,“连他的两个贴身侍卫都见不到皇上的面,四王受些苦楚,在所难免。”
墨侯闻言,愈发忧心难耐。
“我和月流殇都会守在未央宫外,你们都先回去吧,待在宫里也是不起什么作用。”
说完了这一句,苍墨白显然不打算再所说,转身就走了。
墨侯欲言又止地望着他的背影,满眼忧心忡忡,再看地上已经积满了雪,心里蓦然一凛——四王现在跪在未央宫外,若是时间久了,冻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秦王……”
长长地叹了口气,秦王满眼无语地瞅着他:“墨侯,以我对皇上的了解来看,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自讨没趣比较好,就像墨白说的,等他气消了,应该也就雨过天晴了——你看,墨白既然说了皇上能消气,那么应该就不是了不得的大事,我们在这里胡乱猜疑也没用,不如回府吃饭了。”
说罢,转身就回了景阳宫去传达皇上的旨意了,边走还喃喃自语:“本王昨晚回家可是连夜包了红封,还是个吉利的数字,就希望静桓今年幸运地能找个自己中意的媳妇,早点给我生这几个白白胖胖的孙子就好了……”
墨侯沉默地站在原地,良久才朝未央宫的方向看了一眼,然而,隔着千重宫阙,又哪里能看到未央宫一只阁角一片琉瓦?
沉沉叹了口气,墨侯转身离开之际,只能无奈地在心里祈祷,还是早点雨过天晴吧,这冰冷的雪地里,便只是罚跪,也不是那么好捱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