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的九月本应该是天高云淡的时节,这天却闷热又潮湿, 绵绵密密的雨落在外面的水泥板上, 水流沿着水管滴落到医院外面的泥坑里, 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池旭拿了个枕头垫在腰后躺在床上安静地刷着微博, 她发的长微博并没有涉及到过多的人, 只是淡淡地写了点成长中的心历路程。
刚发出去不过十分钟, 就已经有了上千转发给近万评论, 微博里也收到了很多私信。
她打开看了前面的十几条,基本上都是粉丝对她的安慰。
有点暖, 有点甜,她很感激自己在重生以后做出了踏进娱乐圈这个选择, 虽然才一年半时间, 她遭遇了打击、抹黑,但是总体而言, 她所得到的,远胜于她失去的。
病房门“笃笃”被人敲响,池旭把平板电脑偷偷塞回枕头底下, 有些心虚地应了声,“进来。”
她这次直接把自己撞成了脑震荡,郑南山跟景浩然他们纷纷打电话来安慰她, 卫丹婷更是直接从剧组里请了两天假,飞回来看她,顺便也带来郑南山他们送给她的慰问礼物。
这么多人关心她,而这次确实她自己不拿身体当回事对待, 季爻知道这件事以后,头一次跟她冷战,已经整整十个小时没跟她说一句话了!
房门吱哑被人推开,池旭见到来人眼睛一亮,当即光着脚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向……爷爷,您来了。”
季爻在后面默默地推着向庭的轮椅,眼神冷冷地从她裸着的脚板处划过,池旭被那眼神刺得一惊,脑袋不觉有些瑟缩,乖乖地穿上了拖鞋。
向庭住了一个多月的院,气色已经恢复许多,他现在下半身跟左手臂都彻底瘫了,但是精神倒也还好。
向庭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囡囡,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池旭讪讪地低下了头。
要怎么说?向庭身子骨那么弱,难不成要她去请求病中的向庭去为她报仇,这样的话,她就当真是枉为人女了。
向庭的鹰眸亮得瘆人,说话时他的声线还有点抖,“带进来吧。”
门外一个保镖沉默地压着双手被束缚的纪雨前进来。
向庭的手搭在毛毯上,“你伤情不重,她去拘留所顶多能关个七八天,我就请人把她赎回来了。”
“你想怎么做,向家,都能给你兜住。”
池旭看着瑟瑟发抖的纪雨前笑了笑,“谢谢向爷爷。”
向庭听到那左一句右一句的向爷爷时,神情隐隐间有些黯淡。
池旭眉眼虽然带着浅淡的笑意,但是眸子间隐隐翻滚着一种深沉,“我想跟她单独待一会。”
向庭叹了声,“随你。”
季爻跟那个保镖对视一眼,保镖会意,用一个手铐把纪雨前的右手拷在床尾的一根柱子上。
很快,病房里只剩了纪雨前跟池旭两个人,池旭慢慢地走过去,“别来无恙啊,我的好妹妹。”
她的眼神是极其宁静的,里面却汹涌着波涛。
纪雨前是死到临头也绝不肯悔改的人,她冷笑一声,昂起脑袋,“你能拿我怎么样?你敢拿我怎么样?”
池旭怜悯地笑笑,“你那个妈成了落水狗,你那个爸也快要一无所有。这不就意味着,我能拿你怎样?”
纪雨前的脸上有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眼睛里迸出血丝,“这一切,一定是你搞的鬼!当初就是你把那个傻子的身世给捅破的吧。”
“那又怎样?”
纪雨前怒不可遏,挣扎着往前走动,却又被手铐拉回,“你这个贱人!”
池旭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的好妹妹啊,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有骂人的勇气。”
纪雨前的眼神闪了闪,她现在就像是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孩,拼命要找人告状,“你敢对我怎么样,爸爸不会放过你。”
“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呢。”
“我妈一定会来救我的,她会报警,你们非法扣押,你们要坐牢!”
池旭怜悯地摇头,“你说纪林蔚?她早就准备好签证出国了,昨晚的飞机,她没有告诉过你吗?”
“你胡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池旭抱着手臂,“你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提出离婚吗?因为——”
她刻意拉长了声线,纪雨前不自觉地提起心脏看着她,“有个加拿大富豪答应了她离婚之后就娶她啊,所以,你最终还是被你妈抛弃了呢。”
纪雨前的脑子里突然空白一片,就像有一万只蜜蜂在里面拍翅膀一样。
她突然想起她从b市回来的那几天,纪林蔚虽然说是在忙着离婚案,但是她却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早出晚归。
有一次她站在窗户边上看,正好看到了纪林蔚从一个外国人的车上下来。
当时他们两个亲密地在脸上互亲了一口,那个时候,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那只不过是外国人的礼节而已。
……
纪雨前双眼无神,颓唐地站在那。
池旭慢慢挨近她的脸,轻轻地在她的耳廓里呵着气,再度放下一柄重锤,“还有万爷的滋味如何?”
万爷那个名字甫出,纪雨前的脸色便苍白一片。
她像是骤然落水的人,脸颊额头等各处地方都冒出大颗大颗冷汗,汗水沾湿了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她的脖颈跟脸上。
池旭灿烂地笑笑,“哦,那个万爷啊,其实只不过是b市里的一个好吃懒做的老混混而已。”
纪雨前摇摇欲坠,一个劲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自从那个晚上以后,纪雨前唯一的心理安慰便是那个所谓的万爷会带她去认识郑导,会给她带来众多资源。
池旭却把现实血淋淋地摊到她面前,她快要疯了,她就要疯了!
池旭慢慢地站起来,然后从手提包里拿出她那部并不常用的果七,用指纹锁打开,连上自己账号的云端。
手机上发出幽蓝的光,在她脸上投下一小块光斑。
纪雨前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但是她的心里却总有些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慌,池旭的眼神在手机上停留更久,她的心就更慌。
不行,她不好过,她也绝不让池旭好过!
纪雨前猛然抬头,嘴角牵出一丝冷笑,“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不就是个千人骑万人踩的贱货吗?不就是被季爻包养了而已吗?季爻那么多的情人,你迟早会失宠,到时候,你的下场绝对会比我还凄惨。”
她疯狂地笑了笑,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神情无比畅快,“你那个金主,我可是亲眼看见他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池旭的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哦?是吗?”
池旭的脸越淡定,纪雨前就越愤怒,破口大骂,“池旭,你只不过是个贱货!你有什么可值得得意的!假面清高,内心肮脏,王兴贵、季爻、张秉言……被他们干的滋味怎么样?”
她的脸上有着诡异的快感,“婊·子。”
池旭淡淡地打断她,“说够了吗?说够了就轮到我了。”
这种语气,这种嚣张的态度,让她回到了那个晚上,纪雨前打电话耀武扬威地告诉她怀孕了的那个晚上。
如今她看到纪雨前慌张的神色以及闪烁不定的眼睛时,却从内心深处感到一种荒唐的可笑。
她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怀疑自己的枕边人,作天作地。
就为了那么一句经不起推敲的怀孕,气得闹离婚,最后作死了自己。
前世她不是摔死的,是蠢死的吧!
池旭深深凝视着纪雨前的眼睛,嘴角凝固起森然笑意,“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倒是我,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你看不看?”
她慢慢打开手机云端的那个视频,轻轻点了一下播放,淫·声·浪·语瞬间从手机里传来。
纪雨前的身体一僵,看着手机上那个迷醉的她,旁边就是大肚子都快要拖到床上的“万爷”,淫·笑着在床上将她摆弄成各种姿势。
而她,醉眼迷蒙,一·丝·不·挂,只知道咯咯地笑。
纪雨前的眼睛里翻涌着刻骨的恨意,她凄厉地喊了一声,“池旭,你不得好死!”
她扑了上来,想要把手机抢到自己手中,却因为那个手铐的缘故只能把床摔得哐哐作响。
池旭灵活地往后一躲,门外传来向庭的声音,“囡囡,发生什么事了?”
池旭面色未改,“没事。”
外面骚动了一会便又恢复了平静,池旭看着眼前这个目眦尽裂恨不得扑上来把她咬得稀碎的女人,毫不在意地笑笑,“急什么?还有呢。”
她把手机举起来,视频里的影像还在继续。
纪雨前的身子无可自抑地抖了抖,她把眼睛闭上,妄图隔绝那个视频,但是影像她可以拒绝看见,声音却无法不听。
那些淫·声·浪·语从四面八方传入她的耳朵,就像是在切割她的灵魂。
池旭的笑声如同鬼魅般在她的世界里响起,“这下就闭眼睛了?还有更好玩的呢。”
那些声音暂且停止,她正想舒口气,**的声音却再度传来。
纪雨前的身子抖了抖,惊愕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纪威黑壮的身躯覆在她白花花的躯体上的场面。
纪雨前的整个身体都在剧烈抖动,她的嘴唇在诡异地嗡动,面色胀得青紫,最后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呕了出来。
池旭淡定从容地往后一退,避开她喷溅而出的呕吐物,“跟自己亲表哥上床的滋味,如何?”
纪雨前仍在撕心裂肺地呕吐着,她的眼珠往上翻着,嘴边逐渐溢出丝丝白沫,口里断断续续地喊着,“救命……”
池旭冷眼看了她许久,眼里不知是嘲还是笑,最后她才终于懒洋洋地开口,“来人。”
门很快就被人撞开,季爻当先跑了进来,看到这情景一愣,毫不犹豫地把池旭拉到自己的怀里,用手遮住她的眼睛,“叫医生!”
病房里一阵骚动,在这短短的十几秒钟里,纪雨前身上的症状又发生了改变。
她的牙齿在打颤,咯咯地直抖,然后鼻涕眼泪一起冒了出来,她伸出自己空着的那只手,塞到自己的喉咙当中,很快,嘴角渗出了混着脏污的血丝。
保镖们立刻控制住她,但是纪雨前发疯时的力气却极大,三个年轻力壮的保镖合力都不能把她的手从嘴巴里扯出来,最终等他们齐心协力地把那只手掌给扯出来时,那只手掌已经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
季爻皱了皱眉,更加用力地捂住池旭的眼睛,他的脸也彻底板紧,“报警,她这是毒瘾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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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旭给自己放了个小短假。
她坐在沙发上漫眼翻着报纸看,季爻敲门以后走了进来,站到他面前。
沉默在肆意滋长,许久,池旭才淡淡道:“什么事?”
“纪雨前疯了。”
池旭的手一顿,紧接着却又漫不经心地翻开一页报纸,“哦。”
从她把纪雨前跟纪威的性·爱视频点开给她看时,纪雨前便已经有失心疯的症状。
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纪雨前对这件事的反应居然如此激烈。
季爻慢慢地走近,抽走她手里的倒拿着的报纸,仍然古井无波,“她在进精神病院的那一天挣脱了医生的看管,从六楼上跳了下来,死了。”
池旭的身躯一僵,从季爻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低垂的眉眼以及不住细细眨动的眼睫。
“嗯”,她低低出了声。
季爻没问池旭为什么对继妹的死亡如此平淡,池旭也没问季爻手无缚鸡之力的纪雨前为什么会挣脱精神病院里的森严看管。
他们极度默契地,翻过了这一页。
——池旭的脑海里又浮现前世她死亡的那个场面,她端着麦片从楼梯上走下,却猛然一滑,从楼梯上一脚踩空,骨碌碌地滚下来。
她所踩到的那几级台阶,从她濒死的眼睛里依稀能够看到,正泛着诡异的油光。
而她楼梯下所铺设的地毯一夕之间全部被抽走,变成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然后,是纪雨前踏进来的脚步,又踏出去的乱七八糟的声音。
纪雨前一边擦拭着门上的指纹,一边给人打电话,“妈妈,那个小贱人快要死了……我不敢去擦,她的眼睛睁着,我不敢去,你来处理好不好?”
从今往后,她跟纪雨前之间的恩怨,终于一笔勾销。
作者有话要说: 池家人马上over了,不着急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