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夜叉待在同一屋檐下是比较尴尬的,正如现在,立花抬起眼眸,在目光刚接触到前者脸庞的那一刻又快速收了回来,就像触电一样。
“呵,就这么想看本大爷?”
立花摇头如拨浪鼓,却仍不忘偷偷窥探夜叉,约莫十分钟后,她站直身体,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去找般若和小蝴蝶……”
话音未落,她便急匆匆地朝门外跑去,跨过门槛时还不慎绊了一跤。
清新的空气弥漫在山谷间,微风拂过,令草木上的水珠滴落,随之浸入湿润的泥土中。
立花走到屋外,迟疑片刻,回头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本大爷走本大爷的,你走你的,”身后的夜叉微扬下颚,异常嚣张地说道,“还是说你的盘缠已经多到足以把这座山头包下来的地步了?”
“……”
算了,跟就跟吧。
森林茂密,寂静清幽。两人顺着般若离开时的方向来到了一个岔路口,立花正想着是否要用点兵点将的老方法来认路,夜叉就已经走向了左侧,她没顾及太多,下意识地便往反方向走,毕竟分开找人的效率要高得多,能节省不少时间,可不知为何,夜叉的身形仿佛有所停顿,虽然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间,但立花还是觉察出了什么。她本打算开口询问,岂料夜叉却已迅速走远,只给她留下了一抹略显孤单的背影。
又在闹哪门子的情绪。
立花扫了眼脚边的断树枝,心情莫名烦躁。不过再烦躁也不能耽误正事,她调整了一下情绪便上路了。
阳光遍布在树木之间,四周隐约围绕着几缕还未完全消散的薄雾。立花凭借直觉和河水的潺潺声前进着,可逐渐的,周遭的环境越来越熟悉,熟悉到她可以马上猜出下一棵大树根部长着多少朵蘑菇。
有种辛酸叫做迷路。
“有人在吗——”
回应她的只有从天上飞过的鸟雀以及几坨不明排泄物。
石原立花没别的优点,就是乐观,她在仰望了会儿蓝天后便接着朝前面走去,完全没了刚才的慌张与迷茫。大概是她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感动了上天,上天决定放段优美的音乐救她于水火之中。
当那悠扬婉转的琴声钻入耳里时,立花立即两眼放光,马不停蹄地循声而去。
原本的静谧被打破,但并不影响山林的秀丽风景,恰恰相反,这恍若山中清泉般的琴音给这片苍莽的林海笼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连枝桠剪影都变得唯美了许多。
琴声愈发清晰,立花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她扒在一棵巨树后稍稍探头——只见不远处正坐着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银发如雪,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琴弦上徐徐拨弄着,煞是好看。
立花好奇地眨眨眼睛,一时忘了屏住呼吸。
似乎是察觉到了陌生人的气息,男子条件反射地停止弹奏,与此同时,他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相当明显的恼怒,继而收好琴,消失了。
“啊,”立花往外迈出一步,自言自语道,“我还没问路……”
有人在后面拍了她一下。
“立花酱~”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立花侧头看着般若,见后者还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便忍不住伸手把他脸颊上的肉往两边扯,质问:“让你雨一停就去集合,现在迷路了,高兴了?”
自知被甩了一顶黑锅的般若也不急着反驳,只用轻快愉悦的语气说道:“啊啦啊啦,山里的景致太好不小心看入迷了嘛,快点赶回去还来得及吧?”
“来得及,”立花松开手,一脸淡然,“你走前面。”
其实在她心里一直有个疑惑,那就是为什么般若会跟着他们一起离开松雪所在的镇子,按他以前的表现来分析,他应该在成功报复了秋山后就独自前往另一个地方继续自己伟大的人口缩减计划,可他非但没有这么做,还一言不发地跟在队伍中,大有跟随组织游遍天下山川的架势。
立花一路沉默,最终决定把这个问题给问出来:“般若,你是不是想跟我缔结契约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闻言,般若的眼底流露出些许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但很快便被收敛起来,末了,他转过身,脸上依然带着七分戏谑三分俏皮的笑意:“我宁死不屈。”
……哦。
冷漠。
走回茅草屋,立花远远就能望见夜叉高大的身影,她鼻子一酸,犹如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爹一般猛扑上去,并道:“叉儿,我差点回不来了!”
夜叉:“???”
跟在十米外的般若眼睛一眯:“迷路了。”
“该。”夜叉毫不留情地说出这个字以表鄙夷,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把立花推开,只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擦鼻涕抹眼泪,也不嫌脏。最后等立花消停了不少,他才把她拎到一边,道:“太阳都要下山了,还不快走?”
找到蝴蝶精后,他们一同下山找了家茶寮。
虽然般若嘴皮子硬,但立花看得出来他是有签下契约的打算的,困难就困难在队伍里有只和他结怨已久的恶鬼夜叉,立花对此也颇为头疼。这就好比自家老爷想纳个小妾冲冲喜,可偏偏就是得不到正房的同意一样,无奈至极。
“叉儿,”她托腮望向坐在旁边的夜叉,柔声说道,“你累吗?”
夜叉陡然一个激灵。
“你渴吗?”
“有屁快放!”
“我……”立花企图抓住机会把般若的事搬出来商量商量,可没料到刚说完第一个字便被周围突然炸了锅的村民给打断了。
“有僵尸!”“快跑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僵尸要吃人啦!”
整座茶寮都空了。
蝴蝶精有些担心地看向立花,而立花只是平静地抿了口茶:“不用付钱了,真好。”
蝴蝶精:“……”
感觉到妖气愈发浓烈,夜叉嘴角一翘,眼中的战意都快溢了出来,可立花却在他即将亮出钢戟时制止道:“是认识的。”
对面的跳哥朝这边挥了挥手。
他背着那口钉上了不少蜡烛的棺材,臂弯里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立花也不感兴趣,直接招呼他一起坐下喝茶。
“累死我了,”跳哥放下棺材,连忙接过立花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我还以为你早就走远了呢。”
众人这才看清,躺在他臂弯里的是两个不足一岁的小孩子,一个黑发一个白发,非常可爱。
立花指着他们,问:“你儿子?”
“对,我儿子,”对方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
“我是不聪明,不过也不傻,你们的肤色暴露了真相。”
跳哥条件反射地瞅了眼两只小团子的脸,神色变得正经起来:“他们长得随妈。”
“没关系,”立花指向坐在一边看戏的般若,“我儿子长得跟我也不大像。”
“随爸?”
“嗯。”
般若:“……”
这两个孩子是跳哥在森林深处捡到的,虽然他是妖怪,但妖品不坏,见这么可怜的孩子没人照顾就带着他们一起下了山,本想着找户普通人家收养他们,结果那些人一见到跳哥就全吓跑了,喊都喊不回来,幸好遇见了熟人,不然他恐怕得让孩子们露宿街头,一整晚都饿着肚子了。
夜叉等人是式神,再加上肤白貌美气质佳,有立花阴阳师的身份罩着出不了什么乱子,但跳哥不同,他是僵尸,额头上贴有一张画满了咒文的符纸,背后还扛着一口怪渗人的棺材,只要一露面,方圆十里之内怕是没人敢靠近他。
“我们会去酒肆住宿,”立花将视线转移到了跳哥身上,“你要住吗?”
跳哥点头,然后立花让他先钻进棺材里等着。
夜叉:“你不怕引来麻烦?”
“举手之劳而已,”立花耸肩,“总不能让那两个小婴儿陪他一起吃苦受累吧?”
月亮从深渊里升起,轻柔的月光如薄纱般覆盖在大地上,令世界多出了些许恬静,少了几分喧哗。
酒肆老板懒懒地收好钱,打量了一眼放在地上的造型诡异的棺材,顺嘴问道:“谁死了?”
立花佯装惋惜地叹口气:“我哥。”
夜叉:“……”
“哦,”老板漠不关心地应了声,随后又像安慰似的说道,“年轻人看得开是件好事,要记住,你哥永远会在你身边陪伴着你。”
“没错,我哥的灵魂永垂不朽。”
夜叉忽然有点同情鹤田加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