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黑着一张脸坐在矮几前, 骨节分明的手指重重地叩在桌面上。
三天了。
立小花已经三天没搭理他了。
他不明白好好的一场训练为什么会把立小花弄哭,不过后来仔细一想,他这压倒性的实力大概挫伤了小姑娘的自尊心,被逼急了没办法才哭出来的。
……
好像的确是他的错。
“喂,”夜叉看向正在背诵《古今集》的立小花,道,“你气消了没?”
立小花的身形顿了一下,没回话。
其实她并不是为了三天前的那件事跟夜叉闹脾气, 一时的委屈而已,哭过也就算了, 真正令她在意的是一直搁在房间角落里的一个小木盒子, 它是母亲在临走前留下的, 但现在却不见了。
气氛逐渐沉闷起来。
夜叉走到立小花面前, 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烦:“本大爷在问你话。”
“跟你没关系, ”后者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只是心情不好罢了。”
夜叉当然不知道小木盒子的事情, 只当她是在说反话,眉头一皱,直接消失在原地。
立小花将视线从木简上移开,没有追过去。
能进这房间的无非只有五人,小悦, 石原矢也, 夜叉, 一目连以及她自己, 小悦和父亲是知道这盒子的重要性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把盒子拿走却不告诉她,夜叉和一目连就更不可能了,这样想来的话……
那只名叫妖狐的妖怪倒是非常可疑。
山间的溪流蜿蜒淌下,顺着微风轻拂,一起驶向苍翠的山脚。
“妖狐先生,”立小花来到第一次遇见妖狐的地方,“妖狐先生!”
长林丰草,深山幽谷。别说妖怪,连半个活着的东西都没有。
见状,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可就在叹完气的一瞬间,妖狐的身形便出现在了岩石板后方。
小木盒子确实在妖狐手中,虽然是擅自拿来的,但既然主人找上门来了他也不打算否认,只盯着立小花看了许久,随即取出小木盒子,说道:“其实小生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情?”立小花下意识地问道,不过很快又添上一句,“除了跟你缔结契约。”
“为什么不能跟小生缔结契约?”
“因为夜叉先生会生气。”
闻言,妖狐若有所思地合起折扇,继而将小木盒子塞到立小花怀里,约莫过了几秒钟,他又执着扇子指向一只正栖息在树梢上的灰麻雀。
“看见了吗,那只麻雀,”他解释说,“前些时候它被前来捕杀小生的阴阳师给误伤了,小生对此十分愧疚,但又不可能将它带去城镇中治疗,小生认为,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你们缔结契约,以此来挽救它的生命。”
立小花闭上眼睛,隐约感觉得到那只灰麻雀身上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
可能是才开始修炼的雀妖。
虽然成功取回了母亲的东西,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追问道:“只是和它结契这么简单?”
妖狐点头。
立小花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她先注入灵力,然后试图唤来树上的灰麻雀,可还没等灰麻雀飞下来,符纸便被外力夺去。
“你想干嘛!”她心里一惊,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快把符还给我!”
话音刚落,妖狐已在符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刹那间,蓝色的流光浮现在他的指尖,细细碎碎的光点包裹住了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立小花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赶紧抢过符纸,但已经来不及了。
妖狐看着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嘴角一翘,抬起她的下颚并在其额头上留下了一记浅吻。
“以后的日子请多关照,美丽的阴阳师大人。”
他需要一个能帮他摆脱阴阳师追捕的身份。
太阳紧贴着西山,恍若为云团罩着一层金丝纱衣,染红了远山的轮廓,在不久之后也会染红那道遥远的地平线。
走进房间,立小花仍然没能从刚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你可算回来了,”鹤田一脸不悦地坐在蒲垫上,抱怨道,“到底去哪里瞎胡混了,要不是我在这儿顶着,姨父早就……喂,你脸色怎么难看成这样?”
立小花坐在旁边的蒲垫上,顺手擦了擦额头:“别提了,最近挺倒霉的。”
鹤田耸耸肩:“谁让你一个人跑出去玩,都不叫上我。”
他因为越狱事件被揭发而待在家里面壁思过,幸好父亲心肠软,没关几天就把他给放出来了,事实上他在被关禁闭的这段时间非常担心立小花,女孩儿跟男孩儿不一样,私自跑到街上抛头露面的处罚是很重的,再加上石原矢也的臭脾气,他不确定立小花能不能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
虽然平常嫌弃惯了,但好歹也是表兄妹,不关心一下怎么都说不过去。
见立小花始终保持着沉默,鹤田再也坐不住了,他握紧拳头,话语中满是焦急:“究竟出什么事了,你倒是吱个声啊!”
“我……”立小花嗫嚅半天,“我要离家出走。”
这一刻,鹤田的心情仿佛被阎魔放了大招一样久久不能平静。
半晌,寂静的房间里忽然冒出一个格外响亮的“噗呲”声。
“不许笑!”立小花气得从蒲垫上跳了起来,“我很认真的!”
对方沉浸在欢笑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你——对外别说你是我哥,你已经不属于我了!”
“哈哈哈你赶得走我的人赶不走我的心我就要笑哈哈哈哈!”
“tat人家真的很认真嘛……”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鹤田加崎轻咳了两声,随后佯装镇定地询问道:“你制定好具体计划了吗?”
立小花眨眼以表不解。
“行动路线,该准备多少盘缠,被姨父发现后该如何自保,这些问题你都没考虑过?”
“……”
“噗,”鹤田又忍不住发出笑声,“抱歉,再给我一炷香的时间。”
……这个世界太阴暗了。
立花想要离开家,夜叉等于睁眼瞎,鹤田只会哈哈哈。一到关键时刻,平常最能跟她插科打诨的都提不出好建议,无奈之下,立小花只得投入一目连的怀抱。
“小哥哥,我委屈!”
一目连:“……”
他把立小花从自己怀中拎出来,神情异常平静:“遇见什么麻烦了吗?”
提问者很淡定,与情到深处自然激动的回答者形成鲜明对比,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从“我很想离家出走是真的很想我没有胡扯”一直听到“妖狐先生好过分不仅骗我缔结契约还占我便宜我要嘤嘤嘤了”,全程淡然脸。
“你和那只狐妖缔结契约了?”他捕捉到了这潭苦水里的重点,“夜叉知道吗?”
立小花摇头:“我不敢告诉他,而且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吵架了?”
“嗯……”
一目连将木杯放回矮几上,看起来有些无奈:“如果只是吵架的话你倒不用担心,毕竟他不舍得不理你太久,至于和妖狐缔结契约的事你最好斟酌一下说辞,别太快切入主题。”
他怕夜叉一个想不通就把石原家连锅端了。
立小花抿了抿嘴唇,没反驳。
夜色苍茫,月白风清。
走廊上的门被拽开,立小花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夜叉走到她的床褥边后顺势侧躺下来,浑厚的嗓音比平日更加低沉:“本大爷知道你没睡。”
他的声音和温度近在咫尺,让立小花不由得红了脸。
“有事就快讲!”
“也没什么大事,”立小花把脸埋进被褥里,瓮声瓮气地说道,“就是……我收拾好行李了,明天就能出发。”
一目连给了她一张地图,经过商议之后她决定往北边走。
坦率而言,一目连并不赞成她离家出走的做法,但他也没法判断出这个做法究竟是好是坏。好的一面,是立小花可以远离京都这座牢笼去成为像她母亲一样潇洒自由的阴阳师,坏的一面,是她会遇到很多未知的危险,尽管夜叉的实力强劲,但他不够沉稳的性格和那份本不该存在的心意迟早会给立花带来麻烦。
立小花没有看透这层,她以为一目连是完全赞成此次行动的,否则也不会把地图交给她了。
“这倒在本大爷的意料之外,”夜叉一手撑着脑袋,目光不再像早晨那样锐利,“具体的目标有没有?”
“暂时没有,到时候再看情况吧,走一步算一步。”
父亲石原矢也的相貌逐渐浮现在脑海中,立小花翻过身,暖橘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夜叉,问道:“夜叉先生……为什么不肯跟我缔结契约呢?”
夜叉的脸色变得有些铁青。
他早就与未来的石原立花缔结过契约了,如果再和立小花缔结契约的话,他不敢保证未来的她不会遭到反噬,都是同一块手心里的肉,他没办法去冒险,更何况能维护羁绊的媒介有很多,不止契约一个。
“缔不缔结契约都没关系,本大爷会把你保护得很好。”
“可是……”
夜叉挑了挑眉:“现在,闭嘴,睡觉。”
处在武力界最底层的立小花欲语泪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