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理会路人诧异的目光,邪天拖着谢保缓步前行,还没走到北城门,他就停下步子,张口喷出被谢昌荣内气震伤内腑造成的淤血,然后淡淡看着前方十丈外突然出现的陈勤。
陈勤的目光从谢保身上收回,落在邪天身上,看着满身鲜血的邪天,他准备已久的满腹言辞,嘣不出半个字来。
“你,要走?”
邪天点点头。
“去哪儿?”
“哪里人多,去哪里。”
陈勤默然半晌,苦笑道:“凭半死之身翻天覆地,我确实不如你。”
邪天不想再浪费元阳,拖着谢保继续前行,路过陈勤身旁时,他停下了脚步,因为陈勤递了件护甲给他。
“百兽崖的牵机蛇和绿纹虎是你杀的吧。”陈勤复杂地打量了眼近距离的邪天,叹道,“牵机蛇皮十分坚韧,我找人替你做了件护甲,物归原主。”
接过护甲,邪天有些踌躇,半晌后他从怀里掏出了陈风的令牌。
陈勤瞳孔剧缩,连退数步!
“他是谢家的人,奉谢帅之命来黯岚山杀我,礼尚往来。”
良久之后,陈勤方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虽然与邪天只说了几句话,可他相信邪天不会骗他,因此,陈风这个令牌,不啻于大礼一件!
“如此大礼,我代陈家拜谢!”陈勤深深一拜,起身后,他吞了吞口水,试探性问道:“是你杀的?”
邪天随意点点头,道:“既是大礼,再还我一次。”
陈勤赶紧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急忙道:“但说无妨,在下必定尽力而为!”
“那人救过我半条命,手却被我折断了。”邪天指着不远处跟来的陈勤,轻声道,“把他带回陈家好好照顾,谢谢。”
目送邪天消失在北门尽头,陈勤才回过神来,复杂无比地看了眼手中代表蛮力境八层修为的陈家令牌,黯然摇头。
他能想象到被谢帅收买的陈风,会对邪天如何嘲讽追杀,能想象到若自己面对蛮力境八层强敌,内心会如何恐惧,却万万想象不到邪天是如何杀死陈风的。
不过当他带着陈强回府后,就从族人口中得知了黯岚镇驿站传来的消息。
邪天用计杀死陈风,然后割下陈风的头颅,并让驿站将这颗头颅寄出去。
而这驿站,属于陈家产业。
怎么看这都是在翻来覆去打陈家的脸,见长辈族老们各个义愤填膺,甚至连一向冷静的族长老爹都面色阴沉,陈勤不得不掏出令牌,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你确定他没有骗你?”陈家族长陈震一边用食指敲着红木桌面,一边凝声问道。
陈勤果断摇头:“第一,邪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杀陈风,只能因为陈风想杀他,第二,邪天绝不可能知道黯岚镇驿站属于我陈家,第三,邪天已被谢家赶出追杀,他没有理由再得罪我陈家,第四,我相信他!”
知子莫若父,见陈勤一脸决绝,陈震叹了口气:“我第一次见你对某个人如此佩服,此人元阳尽丧,半死之身却闹出如此风波,可叹!”
“我确实不如他。”陈勤苦涩摇头,将令牌丢在桌上,继续诉说邪天的事迹,“计杀陈风算什么,邪天刚刚拖着谢家长房二少,堂堂正正从谢家大门走出,呵呵,而在此之前,他杀了谢家的刀剑双绝。”
“你说什么?不可能!”
陈震瞳孔一缩,与议事厅众人一般同时惊骇出声!
陈勤不想解释,因为过不了多久,此事将在阳朔城彻底传开,他将陈强叫了进来,对陈震说道:“爹,他就是邪天要我照顾之人。”
“救过邪天一命,反被邪天断去手臂?”陈震深吸口气,压下邪天带给他的邪异之感,走到陈强身旁细细打量,当看到陈强的断臂时,他重叹一口气,“原来如此,勤儿,此事你做得好!”
见陈勤疑惑,陈震感慨了一下,方才指着陈强的断臂开口解释道:“此人修炼猛虎霸王拳,却因无人指教走火入魔,经脉扭曲淤塞导致右臂比左臂粗了两分,一般人会以为这是猛虎霸王拳大成的标志,殊不知,这是即将残废的征兆!”
话音刚落,陈强微微抬起头,没有焦距的目光也聚集了几分,认真听着陈震的话语。
“邪天之所以折断此人右臂,不是恩将仇报,恰恰相反,是在救他!”
陈震抬起陈强的断臂细细观察,不多时啧啧而叹:“手法虽显生硬,破淤之效却十分良好,只要辅以药石之力,不出两月,断臂必将恢复如初。”
噗通一声,断臂的陈强失魂落魄跪倒在地,心中怨恨霎时化为愧疚的泪水,与感动的抽泣。
陈勤瞥了眼陈强,又问道:“爹,那你为何说我此事做得好?”
“如你所言,邪天纵然比不上谢蕴谢帅,日后的成就恐怕也相差不远。”陈震三叹,皱眉唏嘘道,“邪天与谢家反目,我陈家少了一个敌手,而你又能与邪天这种恩怨分明之人结上善缘,不得不说是我陈家之福,所以我才说,你做得好!”
回想起黯岚山初见邪天时,自己被龙豹屎勾出的杀意,陈勤心中百味杂陈,除了庆幸自己当时没有被嫉妒蒙蔽心智外,他也在后怕--若自己当时出手,死的就不会是陈风,而是自己。
陈震挥挥手,让人将明白原委后泣不成声的陈强搀扶离去,便带着陈勤走进书房,凝声道:“半月后阳朔城的武林大赛,你不必参加了。”
“为何?”
“邪天一定会去帝都汴梁城,你带上陈强去找他!”陈震双眸精光闪烁,一字一句道,“邪天为人孤傲,虽救下陈强,却不肯点明用意,由我说出口,陈强必会对他感激涕零,如此一来,他又欠我陈家一份人情!”
听闻此言,陈勤张嘴想说什么,但见老爹一副激动模样,只得闭嘴继续听下去。
“勤儿,别怪爹势利,家族利益就是这么来的!”见儿子欲言又止,陈震声调大了几分,“谢家如今势大无匹,即便和金家联手,我两家在谢帅谢蕴面前也无半点胜算,如今之计,唯有拉拢邪天这个鬼才!”
“爹……”
陈震面色一变,喝道:“叫我爹,就听我所言!”
“孩儿听从父亲大人吩咐。”
“实话给你说吧,邪天这恩怨分明的性格,为父吃定了!”
陈震无比决绝地说道:“你放心,我虽在算计他,却无害他之心,你去往帝都汴梁后,真心与他相交互助,不必有所顾虑,而且一个多月后武林大赛会在汴梁城举行,不会误了你被大门派选中的前程,去吧,明日一早就走!”
目送儿子走出书房,陈震脸上才掠过一丝冷意,家族对战,区区一个邪天又有何用?他真正的目的同谢家一样,也是想从邪天身上拿到修为突进的秘密!
只要掌握了这大杀器,哪怕与谢家的对抗暂处下风,十年二十年后,陈家依旧能翻天!
第二天大早,陈勤与五位内气境高手一行快马离开阳朔城,直奔百里外进入帝都的唯一通道--河西走廊。
所谓河西走廊,是黯岚山脉中的一条平坦山路,这条山路是宋国朝廷与阳朔城的唯一通道,邪天此刻正站在河西走廊的入口前,准备进入这条山路。
可他还没走几步,耳边就响起了路人的嘲讽。
“哟,这哪位高手啊,瞧这样子,是想独自走河西?”
“哈,就你屁话多,人家爱走就走呗,我们正好看戏……”
“啧啧,这小子面黄肌瘦的,怕是失了元阳吧,就算河西盗不杀他,他也走不完这三百里险途……”
……
邪天停下步子朝一旁看去,冷眼戏谑的都是一身远行装扮的武者,修为最低的也有蛮力境七层,基本都三五成群聚在一起。
“河西盗……”
邪天皱眉思索,他确实在江湖见闻那书中看到过河西盗,据说三百里河西走廊上,盘踞着林林总总不下百余支盗匪,这些盗匪被外人统称河西盗,行事凶残。
因为书上说得简单,邪天也没当回事,再加上他身无重宝,钱财也少,看了眼众武者后,便踏上了河西走廊。
“呵,年少轻狂,他还真独自上路了。”
“管求他的,殷家的商队就快装完货了,跟着殷家商队走河西才是王道……”
“呵呵,不知这小子的尸身何时会被送回来……”
“哼,依我看一炷香--我艹,那小子走回来了!”
邪天确实回头了,因为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具被人抬着的蛮力境九层高手尸体。
众武者通通围了过来,一瞧尸体面貌,当即惊呼道:“是当阳一剑春!蛮力境九层修为!”
宋国江湖中,凡是有名号的,都是公认的好手,譬如说当阳一剑春,本名李春,年仅二十八,虽未成就内气境,可一手家传当阳春寒剑煞是了得,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力拼内气境高手百招方才落败。
只可惜如此高手,还是倒在了河西走廊。
“哎,李兄啊李兄,早就劝你别逞强,如今命归黄泉,一切皆空……”
“李春虽未成就内气境,可一身修为也甚是了得,莫非是败在了河西盗的群殴之下?”
“非也,李兄运气实在倒霉,入山二十里便遇到凶神寨大当家炎煞狂魔,仅十个回合就被炎煞掌击毙……”
“我的个亲娘,炎煞狂魔!内气境一层的顶尖高手!”
……
此刻邪天终于明白,河西走廊有多凶险,若轻信书上所言继续前行,自己多半是有生无死,深深记下这个教训后,他出声问道:“有办法安全走过河西走廊么?”
“有!”
“不知是何方法?”
“跟着汴梁殷家商队,保管一路平安!”
邪天点点头正要感谢,不料答话的武者指着他狂笑道:“只可惜,想跟着殷家商队,修为必须达到蛮力境七层,你什么修为?简直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