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不知在窒息的黑暗中沉浮了多久。
黑暗的罅隙里或许有梦,然而那梦模糊不清,一触碰便碎作无形,余下又只有无边无际的囚笼。
外界似乎有人在翻动她的身子,把什么难闻的东西擦在她面颊、手臂上,实在扰人睡眠。
她唔唔两声,身体不能动,试图这样那阻止讨厌的手,然而手顿一顿,得寸进尺地又去摆弄她的腿。
腿……想到腿便被迫拉扯进从高高楼梯摔下摔断腿的疼痛中,冰冷的地板好似嘲笑她的惊慌失策,救人不成反搭进了两根骨头。
越是想,越觉得左腿疼得厉害。
疼痛是不可能眷顾梦境的。
她突然睁眼。
身处的环境陌生,天花板上亮着吊灯,窗户被大大的窗帘遮掩得严严实实。
可可家境一般,不说现在租住的房里的小床,原本家中的床也是不大的。
这一醒来,首先体会了一回“从一万平米大床醒来”的奇妙感觉。
身下是蒙丝绸的枕头,仅仅枕头便够十只同体型的小鼠躺,遑论整张床。
再环顾周围,房屋摆设华而不奢,好似是个有钱人的居所。
她低低呻吟一声,两条前肢支撑着半坐起,去看受伤的左腿。
纤细的左后肢用拗断两头牙签子做的夹板固定住,捆束的白色绷带亦裁剪作小条,结绳处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
小仓鼠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药水味道,身上碰得青紫、擦破皮的地方,都抹着药。
大概怕她脆弱发冷,还给她搭了条柔软的小手帕当被子。
可可感动之余生出警惕:不知是谁及时将她从普林斯住宅附近救下,又怀着怎样的居心。
毕竟她到现在都披着仓鼠的外皮,哪有人会特地救一只仓鼠。
似乎听见她心头疑虑,房间门应声而开,走进一个黑衣的大胡子男人。
他一进来便看见撑起上半身傻愣愣的奶茶仓鼠,料不到她这样早醒来,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的。
可可只盯着那男人不说话。
她不认识他。
再仔细瞧,瞧见他颈后显眼的猫奴标记,不由得拖着小身子往床内侧缩了缩。
“不用害怕。如果不怀好意,一开始就任你在路边自生自灭了。”那男人好一把豪嗓,说话声音如闷雷,不辨喜怒地道,“现在不方便请兽医,大致帮你处理了腿,骨折要痊愈不容易,那之前你安心待在这里。”
看着那小鼠眼中仍是不信任,他继续说:“我知道你不是老鼠。救你非我本意,而是受人所托,信不信由你。”
可可当然不是老鼠,她是仓鼠,懒得也不必在此时纠正他的常识性错误。
既如此,她无需再隐瞒,弯腰拆除左腿上的夹板,身体给无形大手揉搓般扭转轮廓,即刻变回人形。
可能因为先前哭过,还因为疲惫,眼睛显得有些浮肿。
变回人,这下床就没那么大了。
男人终于有了一丝动容,眼皮抬高,大约这便是他表示惊讶的方式,但很快便又无波无澜。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他道。
可可从斗篷口袋取出魔杖,忍痛在左小腿上一点:“腿骨修复。”
魔咒即使见效,腿骨复位的过程也是痛苦的,想想便知道,将错位的两节骨头“咔嚓”生生扳齐对正,要将当初摔断骨的痛楚重来一次。
可可雪白的贝齿紧咬住唇,唇瓣给咬得留了牙印,腿骨修复结束,那一张小脸也成了煞白的,涔涔冷汗滑下额角,沾湿了贴着的茶色头发。
大胡子男人在旁边目睹她用来自霍格沃兹的神秘力量治愈伤腿,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声惊叹,仿佛他的惊讶都在刚才她变身的时候用尽。
“这样倒是很省钱,不用看医生。”他突然道。
“说得不错。”可可虚弱地笑笑,支撑不住又倒在床上,小口小口喘着气。
这幅狼狈模样尽数去了那人的眼,他却还在那站着,没有出去的意思。
“普林斯那边……没有发现我被你救走了吗?”她问。
男人道:“我动作很快,没有露脸。即便露了,之后的事情也跟你无关。”
这是打算揽下可能降临的罪责么。
可可还要问,突然望见挂钟上指针所指的时间,已是入夜,想起家里的三只猫。
她还没回去,恐怕要让他们担心。
“可不可以借我……”她说到一半卡顿了。
借什么?猫头鹰吗?电话吗?还是电脑?
猫头鹰送信不现实,电话她的小房子里没有,电脑……她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发信息,也不知道往哪里发。
小女巫就有点萎。
“要借什么?”男人见她不再说下去,出言催促。
“没什么。”可可半闭着眼,嗫嚅道,“请问你怎么知道我当时……那种情况?”
竟然如同一开始她会出事,就在附近守株待兔,细细想来,不由感到有些恐怖。
“我刚才说过,救你不是我本意。”男人也抬头看时间,“实在想见正主……他耗费太多精力,休息到现在也该醒了。”
于是把可可留在房间,快步走出去。
可可尚在猜测他口中的“他”会是什么人物,男人就已回来,怀中抱着,或说用手臂托着一只品相极好的银渐层金吉拉。
金吉拉的眼如蓝绕绿,浮着一层淡淡的疲惫,眸光还是很亮的。
可可睁开眼,看见那猫,略有些惊讶。
猜想幕后聪明的好心人会是谁,怎么猜也猜不到会是一只猫。
真猫还是假猫?
“这是……”
大胡子男人不声不响,把金吉拉放到可可床边。
“查尔斯·泽维尔。”
银渐层金吉拉朝可可伸出右手,笑道,“勇敢的女巫,非常高兴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