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后,元空站在挑廊上凭栏而望。青翠山岭起伏在灰色的天空下,暮雨潇潇,凉风徐徐。红墙在远处依稀的绵延,一片绿海间点缀着飞檐斗拱,隐现着亭台阁榭和别墅洋楼,远处的山尖上耸立着一尊六角塔。山外远处则是朦胧的万家灯火,一望无际的新老城区。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深宫大院似乎是个让人感到孤独和寒冷的意象,但王府却并不会让元空感到什么不适或隔阂。柳家待他如己出,这里也让他感到家的温暖。但正因这儿是他从小度过许多时光的地方,所以这里的角角落落似乎都隐藏着过往的气息和回忆,又总是提醒他去思考未来但是作为一个失去了大半过去的人,他并不喜欢考虑未来,哪怕两年之后的自己会是怎样也从不去想。一直以来,他似乎只是为了身边人而活着为了凌烟、安蒂她们,以及阿姨和妹妹们,她们希望他如何,他便如何。
身后的客厅里传来妹妹们的欢声笑语,电视机里播放着老歌柔声倾诉。元空一直十分喜欢这首深情款款的歌曲,与他心有戚戚焉。虽然这首歌的歌词显然是一首爱情歌曲,但由于紧密的和教父联系在一起,所以总是令人想起世事无常和家族亲朋之间的爱恨情仇虽曾有亲朋相聚,却如同镜花水月,又潜藏着刀光剑影,但至少大家曾相呴以湿、相濡以沫。虽然在他模糊的回忆里,那些尔虞我诈、反目成仇的故事并没有在他的亲人中发生过,但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却一样隐隐约约、无法散去。
这时,柳伯伯走了过来,和蔼又意味深长的看着元空。元空说道:“我以为伯伯你也挺忙的,结果发现你很悠闲嘛,竟然让我在家里碰到你。”
“并不是位子越高的人就越忙啊,当领导也是需要要技巧和艺术的,再说这里是我的家,我当然要回家了。”柳伯伯一笑道。他走到栏杆旁,从精致的木制雪茄盒里抽出一根雪茄,又道:“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你说话总是很直接,即使在气氛不合适的时候。”
“你伯母也经常说我不是个体贴的人。我确实不是,也没必要是。虽然如此,我总是看得很准。”
“是啊”元空微微苦笑,短暂的停顿了一会儿又道,“你知道一个叫做食人魔的家伙吗?”
柳伯伯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笑了笑。元空又道:“你果然知道。”
“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没听说过它那样的人。在你出生之前,它就已经是一个神秘的邪恶头目。但是没人说得清,它是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大概在三、四十年前,你爸爸还很年轻的时候,它就出现在了人类世界的阴影中。”
柳伯伯说着,转过头来微笑的看着元空,“但话说回来,用年轻来形容你父亲并不准确,他的智慧和力量远超他作为人类的年龄就像你一样。其实我们并不了解他的本质,他到底是什么,除了他作为人类的身份、作为我们的朋友”
“我和他是一类人吗?”
“当然,你是他儿子。”
“血统论?”元空狡黠的笑道。
“不管你是否喜欢,一个普通人类可没法简简单单的就像你和你父亲这样强大,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是最大的”
“我不记得我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才获得这样的力量,似乎简简单单的,我就是这样了。”
“这就是为什么你被人比作神以人的形态存在与我们之中的神。不过实际上,你的经历也并不简单,你也付出了很多。”
元空耸了耸眉头,轻轻瘪了瘪嘴,似笑非笑,又道:“但无论如何,我老爹还是死了。”
柳伯伯微妙的轻轻一笑,难以琢磨:“不是死,是失踪。官方报告是为了应付大人物们的,但无论如何,像他这样的人不会就这样死掉。虽然这么些年来,我们也没有任何他的音讯。”
“这不就是死亡的委婉的说法吗?”
“当时的情况,更像是他自己预料、甚至算计好的。”柳伯伯轻轻一叹。
“那又是为什么呢?你们当时亲历了一切,你亲眼所见当时的场景包括荒猎。”元空轻声说道,转头看着柳伯伯。
“是的,但是没人或者说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在我们的知识范围之外,就像荒猎,就像食人魔的真身很显然,它并非人类,也不是精灵、矮人或者任何凡间种族。我们也不知道,它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人类世界,它是否又在历史上存在过。只是,它似乎和你很有缘分。”
柳伯伯说着,转身靠在栏杆上,有些感慨,“有很多我们从未见过的事物,在我们的视界之外。这个人类世界,也并非我们眼中所见的这个样子。我们之所以称这个我们所在的世界为人类世界,因为我们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但是在很久以前,事情却大为不同。”
元空十分隐约的点了点头,一脸的漠然。柳伯伯又转过身来,一如既往的和蔼却又威严:“那个食人魔手上有一个很危险的东西安蒂或许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一方面她的心思全在你身上,另一方面,她也不知该怎么告诉你。”
“那个危险的东西让她这么为难吗?”元空狡黠的一笑。
“应该说是让我们都很为难。我们都知道那个东西很危险,但是又说不清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欧洲人尤其是罗萨隆尼亚和卡罗勒斯把那个东西看得很紧,但就算他们,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所以”元空打趣而又十分意味深长的说道,“就算你们竭力想保护我,但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长辈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替你做了。”
柳伯伯也意味深长的一笑,抬腿正要向厅里走去。他忽然又转回头来,看着元空,神秘却又郑重:“我从来都是关心你,而并不是担心你。”
“这里面有什么深意吗?”元空平淡的看着柳伯伯。
“因为你不会让人担心。”
柳伯伯平和的说道,说罢就走回客厅。忽然又听凌烟嗔道:“爸爸!把烟灭了!妹妹们都在这儿呢!”
“好的,好的!”王爷赶紧照办。
元空又看着山间夜色和山外灯火,即使在这亲切的地方、和亲密的人们在一起,他偶尔依旧需要一些疏离感和孤独。然而,他又察觉到身后有熟悉的动静传来脚步声、呼吸声、剪影,都十分亲切。他转回身躯,只见安蒂款款走了过来,深邃璀璨的双眼似乎暗含着许多话语。
“今晚的夜色不错啊。”她微微一笑,站在元空身边。
“你们英国人即使在最亲密的人之间也是用天气之类的话开头吗?”
元空打趣道。安蒂噗哧一笑,撒娇的挽住了元空的臂膀,但笑容依然有些怅然:“是啊,我在你的面前总会变得有些笨笨的,总是有太多的心思,不像在别人面前那样灵光。”
“人们说爱情让人变傻嘛。”
“对啊,可是你在我们面前总是那么伶牙俐齿、体贴周全,似乎总是洞悉我们的心思。”
安蒂轻轻打趣道,怅惘又脉脉的剪水双眸看着元空。元空点点头,神色似乎有些凝滞,似乎心有戚戚焉,无奈的轻轻一笑:“其实也并非如此。你知道我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也没什么花样或小心思。”
“知道,我只是在开玩笑。”安蒂盈盈一笑,轻轻看着元空,原本有些怅然的神色中闪烁着点点脉脉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