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闲死死抓着吉他的琴颈,与台下的卢焕对视。
一道柔光打在她的身上。她的背脊挺拔,嘴角噙着冷笑。
站在舞台上的人,是她。
而她,永远都不可能退出舞台。
另一边,阿来已经叮嘱完调音师,走到舞台边,抬头看她。
他说:“知闲,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晚暖场的吉他手有其他人了,他们要试音。现在请你下来,好吗?”
顾知闲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怜悯的神色。
她强忍住自己的怒火。她觉得自己有些发抖。
“其他人?”她动也未动,低眸看他。半晌,左手从吉他上拿下,指向暗处的卢焕,“是他?”
阿来有些尴尬:“嗯,是浮生音乐工作室的。”
他觉得在顾知闲面前说出“浮生音乐工作室”,还挺讽刺的。
毕竟,全n市的独立音乐圈都知道,“浮生”取自顾知闲的名字。而如今,她却已经从浮生退出了。
“浮生音乐工作室。”顾知闲站在台上,看着他,慢慢重复一遍。
阿来看到她的眼睛里闪动一种无法言喻的冰冷与怒意。
她的红发在灯光下格外耀眼。像是沙漠里的篝火一样在燃烧,炽烈,放肆,张扬。
顾知闲眼睛微眯,俯下身子靠近话筒,看向卢焕的方向,一字一顿。
“卢焕,我、日、你、妈。”
声音短促而有力,慵懒里带着轻蔑。
若他这样赶尽杀绝,以后江湖再见,也不必再给好脸色了。
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各凭本事,他这样使阴招,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不过,他至少给了她一个理由,以后不再将他看做曾经的朋友。
他们走到这一步,可笑至极。
阿来站在一边,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汗珠。
顾知闲的这句话也没什么,却让他心里无端升起冷意森然。
卢焕和顾知闲的恩怨他也听说了一些,刚才卢焕来找他的时候,他也觉得卢焕过分了一点。
卢焕是这样说的:“如果你让顾知闲上台,那么以后浮生不再会和瓢虫合作。”
浮生音乐工作室和顾知闲,孰重孰轻,他也明白。
他只觉得顾知闲有些可怜。
她为浮生付出了四年,卢焕现在就这样断了她在n市独立音乐圈所有的路。
阿来相信,卢焕不仅这样对自己说过,还对其他livehouse的老板说过。
独立音乐圈本来就小,而现在,卢焕想让顾知闲在n市小小的独立音乐圈混不下去。对于顾知闲来说……应该比杀了她还难受吧?
他看了一眼台上的顾知闲。
在到舞台之前,他设想了顾知闲听见这件事以后的很多反应。
她这样的爆脾气,就算不揍卢焕一顿,也会把台上的设备都砸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顾知闲什么都没做。
她收回冷冷注视卢焕的目光,将吉他上的线拔了,然后慢慢地蹲下身子,把吉他放进琴箱,非常冷静地整理自己的东西。
暗处的卢焕有些站不住了。
他只觉得顾知闲的那一眼,让人很是不爽。居高临下,轻蔑至极,仿佛他是跳梁的小丑一样,在她面前出演蹩脚的戏码。
她都要在n市音乐圈混不下去了,凭什么这么狂?
顾知闲已经收拾好东西,从舞台上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来。
整个过程里,看也不看卢焕一眼。
又是这样——
卢焕握紧双拳。
她又是这种样子。
自大、傲慢,高高在上。
不过因为懂一些音乐的东西,就可以对他的创意指手画脚,横加阻拦。
她什么都不懂,她却什么都想管。
呸。
他只觉得一股血液涌上大脑。
“站住!”卢焕伸出手臂,拦住要走出livehouse的顾知闲。
顾知闲撇了撇嘴:“怎么了呀卢大总监,我都挪屁股给你们让位了,又不准我走了?”
连一丝余光都不放到他身上。
卢焕紧抿双唇,浑身僵硬,没有说话。
顾知闲突然笑了。
她转头看向卢焕,红色的发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哦不对,你应该是我的……孙子。”
声音不大不小,在livehouse逼仄的房间里回响。
所有人都听到了。
卢焕脸色一变:“顾知闲你这个疯子!”
“再怎么疯,也比不上你呀。”顾知闲往左走了一步,绕过他高扬的手臂,轻描淡写留下一句话,“你让我恶心,卢焕。”
你让我恶心。
直到顾知闲走出livehouse之后,这句话还回荡在卢焕的脑袋里。
“草!”
他暴跳如雷,怒吼一声,一脚踹翻身旁的高脚椅。
*
仲夏时节,五点的太阳依然炙热刺目。
顾知闲抚了抚脑后的头发。她出了很多汗,汗珠把头发粘在后背上,黏糊糊的,让人很不舒服。
她沿着马路牙子往前走,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刚才的逼是装的很成功呢……然而所以呢?
她依然是个身无分文的废物。
身边有车呼啸而过,留下一串长鸣。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天上的太阳。日光倾城,在她的视线里投下一个无法磨灭的影像。
啊……天气真他妈热。
手机在此时响起。
顾知闲接起来,是乔厦。
乔厦的声音里满是兴奋:“吱吱,我找到一个房子了,超级好!离地铁不远,正好我们两个人住!”
顾知闲勉强笑了笑:“嗯,好,谢谢你。”
“你怎么了?”乔厦一下子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对劲,“你还好吧?”
“还好。”顾知闲将发尾卷在食指上,顿了顿,“就是……我可能没有钱去帝都了。”
“怎么回事?”
顾知闲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先是刘正军,再是卢焕。
生活真他妈太难了。
乔厦快被气得吐血:“我的妈呀吱吱你怎么忍得下来!要我就直接每人两巴掌!公平公正又解气!”
顾知闲老实说:“我打不过他们啊。”
乔厦:“……那你现在呢?”
“我也不知道。”顾知闲揉了揉眼睛,“当务之急是我能有钱去帝都。”
只要去帝都,就可以脱离卢焕能影响的圈子,就可以赚钱,就可以想办法把妈妈接走,不被刘正军胁迫。
去帝都,就是唯一的出路。
乔厦静默片刻:“你等一下,我等下打回去。”然后挂了电话。
顾知闲摸不清她怎么想的,索性坐在路边的石凳上,等她的回电。
她随意打开豆荚app,翻到音乐小站里看了两眼。
这两眼却让她眼珠子惊得差点掉出来。
留言板里的最新留言,赫然显示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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