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影到底没找到许言寒的人,七区花园楼栋繁多,可以藏身的角角落落也很多,y中两大女混混的群架没打成。不过今天这笔账,马影是狠狠记在了心里,并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从许言寒身上加倍还回来。
不过马影心里想的,许言寒不防备,也不害怕。
孙嘉南找到许言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半,炽烈的太阳终于温柔了几分,许言寒坐在七区花园的楼顶,迎着满天橙光色霞光抽着一支烟reads;。
和一年前她第一次见她时一样,她的背影孤寂,落寞,暗暗透着几分让人难以靠近的冷傲。
孙嘉南抿了抿干裂的嘴,挪着酸疼的双腿向许言寒跟前走去,临近叫了声:“寒姐。”
闻声,许言寒夹烟的动作顿了一下,随着一口雪白色的烟雾从嘴里徐徐吐出,她微微偏过脸,淡道:“来了。”
“嗯。”孙嘉南垂下头,寒姐的淡漠多少让她有些不安。
今天没打成乔昀,自己的人伤了不少,还引来了马影,寒姐交代的事基本算是功亏一篑。
想着,她咬了咬牙,艰难开口:“寒姐,我……”
“小铃好点了吗?”许言寒的话打断了孙嘉南的解释,她将燃到头的烟蒂在地上捻灭,站起身,信手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提到小铃,孙嘉南的心更沉了:“一放学她就回家了,我也没多问……”
许言寒插着裤兜转过身,凝视孙嘉南的眼睛:“她跟你说了什么?”
孙嘉南牙齿抵住下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说吧,”许言寒淡淡呼出一口气,“我只想听她什么想法。”
孙嘉南抬头迎上许言寒的注视,一脸不满:“寒姐,不是我说,小铃这次真是让人伤心。你为了她的事和马影起冲突,她不过挨了几巴掌,就嚷嚷着要跟咱们绝交,有她这么做人的吗?”
闻言,许言寒微微勾了下唇角,本就寡然的神情显得愈发清冷。
孙嘉南越说越来气:“再说,我们这儿哪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当初她被流氓欺负,要不是寒姐你,谁知道她现在身上还干净不干净,现在受点委屈就嫌我们是非多!娇生惯养的,早知道当初就不让她跟咱们混了!”
许言寒听着,没应声。
小铃是许言寒在小升初那个暑假认识的,当时她刚兼职下班,看到小铃被两个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往黑ktv里拽,当时就觉得事情不对,于是想也没想就拿着啤酒瓶给了那两个流氓一人一下。两个流氓本来就醉酒,脑袋上又挨了一下,当即就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小铃这才得救。
小铃哭哭啼啼告诉许言寒她是二小的毕业生,因为父母加班才一个人回家,没想到刚走到ktv门口就被两个醉酒的男人拦住了,他们一边说着让她陪他们喝一杯,一边把她往ktv里硬拽。后来小铃邀请许言寒去她家做客,她的父母知道许言寒救了他们女儿后激动得热泪盈眶,忙前忙后准备了满满一桌晚餐,非要留她吃顿饭。
许言寒承认,那是她吃过最丰盛的一顿晚饭,也是她第一次明白家是什么滋味。
小铃在得知两人开学都在y中上学后,二话不说就要和许言寒做朋友,还邀请许言寒有空就去她家玩。许言寒说她和别人不太一样,做她的朋友会很辛苦,小铃抱着她笑得花枝乱颤,说就算她是天下第一坏人,她也要做她的朋友。
许言寒没说话,第二天就带着小铃见了她的“朋友”,开诚布公地告诉她她是四小的大混混,和乖乖学习的小铃不是一路人。
没想到的是,小铃非但没有被吓到,还一脸激动地对许言寒说:“你是区上的,但是也上了y中,说明你比很多人要优秀,我们是一路人。况且,我不觉得你坏,反而觉得你很酷!”
那阵子古惑仔在九零后中很流行,青春期的男女眼里,所谓“酷”就是穿着破损的黑色衣服留着不规则凌乱彩发的不伦不类,是顶着一张漠然的脸穿梭在城市冰冷目光中的洒脱桀骜,是甩甩头发就可以抛弃一切身外之物的躁动热血reads;。
这是乖乖女小铃人生前十三年从来没有过的体验,血液里的叛逆因子一下子被点燃。
小铃开始跟着许言寒混,开始出入各种台球厅和ktv,开始和社会上的男孩子谈恋爱。她本以为自己的人生也可以过得像许言寒般潇洒不羁,无所顾忌,直到马影的人找上她的麻烦,仗势欺人的女生告诉小铃她抢了她的男朋友,并且咄咄逼人地让她走着瞧,小铃才知道自己和许言寒的差距——
她会害怕,会畏惧,而这些弱者才会有的怯懦,从不会在许言寒身上露出马脚。
可许言寒,到底也是个凡人,无人能参透的冷漠下,是她竭力掩饰的脆弱。
她以为自己能保护小铃不受伤害,可当马影用她奶奶的安危威胁她,一群人把小铃拉到厕所群殴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她身上的软肋是如此不堪一击。
小铃知道自己是因为许言寒才挨了打,对她的无动于衷失望至极,哭着向她咆哮:“你不是说会保护我吗?你不是你不会让马影伤害我吗?”
许言寒握拳站在原地,又一次没吱声。
小铃苦笑一声,接着发泄心里的屈辱和难过:“你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样子,许言寒,就算我死了,你的心也不会疼吗?”
许言寒怔然,旋即冷笑一声,的确,她的心不会疼。
四年前,就是了。
……
“寒姐?寒姐?在想什么?”孙嘉南连叫几声,许言寒才回过神来。
她薄唇轻抿,俯身捡起地上的书包,挂在肩上,淡道:“由她去吧。”
“那怎么行?”孙嘉南不肯轻易善罢甘休,“你为小铃做了这么多,她不仅一个劲儿埋怨你,还要跟你绝交,你咽得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许言寒苦涩一笑:“她是为我受伤,没必要承担责任。”
孙嘉南不以为然,嗤之以鼻道:“我知道寒姐对小铃好,但再好也得有个度啊!上y中前我们就知道马影惹不起,要不是因为小铃不明不白抢了人家男朋友,咱们怎么会跟她起冲突?”
“马影从始至终目标都是我,小铃只是噱头,她不过是想给我下马威罢了。”许言寒提步往楼梯口去,语气淡淡,仿佛置身事外。
孙嘉南想了想,紧跟上去:“寒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你没见马影看到我们群殴乔昀时那个生气样,真恨不得当场手撕了我们几个!诶,你说乔昀这小白脸到底有什么天大的本事,把马影那老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的?”
许言寒顺着漆黑的楼道往下走,黑暗里,发出一声讥诮的冷笑。
孙嘉南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乔昀的外形——一米七的个子,大长腿,暖橙色的小碎发,灰褐色的眼睛,俊挺的鼻梁,一脸掩不住的痞气。
真是怎么看怎么像小白脸。
她不禁啧啧两声,问:“寒姐,你觉得乔昀帅吗?”
许言寒顿住脚,抬眸,眼里腾起一抹望而生畏的冷漠。
半晌,说:“帅,可惜眼瞎。”
“……”孙嘉南噤声,她从寒姐的语气里听出了呼之欲出的杀气,唇角不自觉抽了抽,小心翼翼地开口:“寒……寒姐,那明儿放学用堵他吗?”
“不用,”许言寒把书包往肩上掂了掂,冷道:“不差这几天,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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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言寒赶到台球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八点,烟雾弥漫的台球厅里挤满了人,七嘴八舌地聒噪,浓烈的烟味呛得人直流眼泪。
一进门,许言寒就顺手把书包往柜台上一放,在柜台上点了点,说:“一瓶冰峰。”
小芸正低着头玩俄罗斯方块,一抬头看到许言寒,赶忙笑着起身:“小寒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说着去身后的红色篮子里摸出一瓶冰峰,起掉铁皮盖,推到许言寒面前。
“谢了。”许言寒接过冰峰,仰头闷了一口,“放学有点事,耽误了。”
小芸笑着用食指点了点她,一脸心知肚明:“又去打架了?”
许言寒勾了勾唇角:“今儿个没,哪儿能天天打。”
“你啊你,好容易考上y中,可要好好念。”小芸似笑非笑叹了口气,“哪像我们这早早出来混社会的,真是苦死了,想想还是学校好。”
小芸是乡下来的,大许言寒两岁,今年十六,在这家台球厅负责收账。
许言寒随意地“嗳”了一声,放下喝了半瓶的冰峰,斜倚在柜台上,瞟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群:“今天生意挺好啊。”
“可不?”小芸看向西南角那张被人山人海包围的台球桌,努了努嘴,“又有人赌球,一堆下注的。”
许言寒正色,问:“谁和谁?什么赌法?”
“抢七。一个富二代和一个中学生,本来各玩各的,一句不和就斗上了。”小芸又叹了一声,“现在来台球厅玩的人年纪越来越小,脾气倒越来越大。”
许言寒唇角扯出一抹笑:“上了年纪,谁还玩这个?”
小芸耸耸肩,笑道:“也是。”
两人正说着,西南角突然发出一声怒喊:“贼,你耍赖!”
许言寒的目光被吸引了去,站直了身子向乌泱泱的人群望去。
“睁大你的钛合金狗眼看看老子哪儿耍赖了?!十三局七胜,老子赖你一个子儿没?”倔强的小年轻,从声音里都能听出身上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儿来。
“就是!是爷们就愿赌服输!”这回答话的是有些刺耳的公鸭嗓。
许言寒不禁皱了皱眉头,这声音,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老子不玩了!”紧接着,“啪”一声,台球杆拍到桌案上的声音。怒气冲冲的年轻男人从人群中往外挤,边走边不耐地挥手,“滚开滚开!好狗不挡道!”
人群从中间分成两拨,许言寒刚看到一个垂头丧气满脸失意的年轻男人,两张熟悉的脸就映入了眼帘。
“输了还想跑,你他妈赌球赌的是放屁啊!”那道熟悉的人影箭步上前扯住年轻男人的t恤衫,横眉紧蹙,一副老子不爽就想揍你的表情。
许言寒怔了怔,不禁冷笑一声——
呵,乔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