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对于万伯忠这个大伯,前身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至少这位应该是万家老宅这边唯一真心对待他们一家人的人了。然而,万晓柳可不是好骗的前身,就万晓柳看来,前身眼中万伯忠的好,其实也有限,至少在不触及自身利益的前提下,万伯忠对万晓柳一家还算有那么几分真心吧。不过,万伯忠这样的行为,倒也不难理解,毕竟,人有了自己的小家,第一优先考虑的自然是自己家的利益,至于之前对自己有着活命之恩的弟弟,相比家人,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吧。只是,万晓柳虽然能够理解万伯忠的想法,并不代表她就认同万伯忠的所作所为,所以,在便宜爹和万伯忠交流完兄弟之情,让四个孩子上前见礼之时,万晓柳脸上灿烂的笑容中有几分真心,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万伯忠热情的把万仲勇一家迎进了屋,万晓柳这发现,原先她还以为这屋里没人呢,却不想里面满满当当坐满了人,然而,除了万伯忠却没有一人舍得离开温暖的屋子去院里迎一迎万晓柳一家人,这么一对比,耳根子软的大伯似乎变的有爱了许多。
“老二回来啦。”第一个开口的人就是万仲勇的亲爹万大富,老爷子穿着一身洗的看不出本色却没有补丁的大棉袄,精神头很不错的样子。只是,作为一名父亲,看到许久未见面的亲儿,万大富的眼神未免太冷淡了一些。只一个照面,万晓柳就知道,她这个亲爷爷,其实跟后爷爷也没啥区别了。
“爹,娘,我回来了。”万仲勇显然早就习惯了万大富这般作态,礼数周全的上前给二老见过礼,春樱紧接着带着四个孩子也给二个老的行礼问安。
张氏是等到万仲勇一家人通通行完礼才不紧不慢的开口的:“老二啊,你可是我们老万家的大忙人啊,不是大日子,我和你爹都没福份见到你哩。”
万晓柳应付性的草草行完礼,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拐着弯儿数落便宜爹不孝顺,心里的小火苗刷的一下就燃起来了。不过,好在万晓柳还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在敌情未明之前,不宜擅动。于是,万晓柳仗着年纪小,又因为长期缺乏营养个子也不高,躲到春樱身后小心翼翼的观察起这个造成便宜爹前半生不幸福生活的罪魁祸首来。
容长脸,柳叶眉,薄嘴唇儿,张氏的面相,若是年轻时,或许还有几分清秀之色,可活到她这把年纪再看,那就整个一尖酸刻薄的面相了。而且,万晓柳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傻,在大安朝,但凡面上还过的去,即使是继子也大都会唤继母一声“阿娘”的,到了她爹这里,可是毫不客气的摒弃了阿娘这个相对亲昵的称呼,而直接叫娘了,虽然说,享受这一待遇的人不止是张氏一个就是了。
张氏对于万仲勇来说,那绝对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角色,面对张氏的挑衅,万仲勇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而是对着万大富一本正经的解释道:“爹,今年家里事多,你是知道的。年前,六郎病了,我家到处借钱,好不容易才把人救回来,借了人家的钱,自然要赶紧还上,我和孩子他娘没日没夜的干,好不容易才把钱给还清了。上个月,五丫落了水,我家的摊子又被混子给砸了,家里差点揭不开锅来,没能常来看望爹和娘,儿子不孝。”
便宜爹一番话说的万晓柳差点笑出声来,她就说嘛,便宜爹好歹是从国公府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宅斗精英,如果不是一顶孝顺的大帽子压上头上的话,张氏这么个村妇怎么可能从便宜爹手上讨得了好处去。瞧瞧便宜爹这话说的,表面看来只是在平铺直叙一年来家里遭遇的桩桩件件的事儿,实际上,明里暗里的字字句句都在指责当爷爷的对重病的小孙子见死不救的事,啧啧,没看到万大富都被说的抬不起头来了吗?只可惜,怎么说,万大富多少还有点羞耻心,面对儿子无声的指责,他至少还会反省一下,但是张氏似乎天生就没长羞耻基因,她或许听懂了万仲勇的言外之意,然而,她就是能够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一般,继续抓着万仲勇不放。
“老二啊,虽然说我不是你亲娘,可你小时候,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这居家过日子,哪有年年都顺顺当当的,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可也没听说谁家会因为这个就怠慢了孝敬老人不是?行了,旁的我也不多说了,今年的养老银子带来了吧。”
一个人可以无耻到什么程度,万晓柳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他们一家人披星戴月的赶到家,连口水都没喝上呢,为人长辈的就毫不客气的伸手要钱了,这张氏,真是好大脸啊。现在,万晓柳才算回味过来,敢情刚才张氏一张嘴就挑刺,为的就是这会讨要养老银子做铺垫呢。万晓柳上辈子不是没有和农村老太太打过交道,但是就是她见过的最不讲理的农村老太太,似乎也没有张氏这么不要脸,所以说,当年她便宜爹会在分家的事上被张氏摆了一道,也不是全没道理,这张氏可不是普通的农妇啊,她的段位高着呢。
万仲勇也没想到,张氏甫一见面就讨要养老银子,往年都是吃过饭,万仲勇再把银子交到张氏手上的,今年张氏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起来?但是,不论张氏为什么提前讨要养老银子,事情总要面对的,于是,万仲勇二话不说,直挺挺的跪到了万大富面前,把和春樱事行商量好的说辞一骨脑儿的倒了出来。春樱曾经是国公府二等丫环,虽然说主子只是个庶女,但内宅的阴私算计看的也不算少了,她几经琢磨想出来的说辞,中心思想不外乎一个,今年家里二个孩子大病一场,小摊子又被人砸了一回,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了,但求爹娘宽限几日,他们年前努力挣出一半银子给娘爹先花用着,剩下的,等到春耕一定补上。
说话是门艺术,论说话艺术,万仲勇显然不如春樱,所以,万仲勇在春樱的指导下抱着万大富的大腿一通哭穷起誓,终于把万大富说软了心,正要开口应下,张氏不干了。
“唉哎,我说老二,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可不能因为我们见天的地里刨食没见过世面,就瞎忽悠我们哪。你娘我,这辈子,最远就到过镇上,不如你有见识,可村尾刘家的大小子可是在京里做伙计的,我可听刘家大小子说了,京城人的钱好赚着哪,你们一家可别天天在京里吃香的喝辣的,回头却到我老俩口面前哭穷来了,你这么着,可就不地道了。”
“是啊,二哥,你可不能明着欺负俺们乡下人哪。”接话的是紧挨着张氏坐的万雪雅,穿着一件鲜亮的碎花袄子,就这一件衣裳,在小河村也算是头一份了吧。女儿肖父,万雪雅的五官像万大富多于张氏,加上今年才14岁,看上去倒也是个水灵灵的漂亮姑娘。只是这漂亮姑娘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
“娘,我没有,今年家里是真没存下什么钱,现在还欠着一堆外债呢。”万仲勇是兄长,不能和还没出嫁的小妹妹一般见识,万仲勇遂只能无视万雪雅的话,只盯着张氏解释道。
然而,在这个家中,张氏心疼谁都有可能,却万万不可能心疼万仲勇这个丁点大就懂得和她对着干的继子的,当下连脸上的假笑都不耐烦摆了,拉长着脸道:“老二啊,做人要讲良心啊,你可不能学那些个丧了良心的,把爹娘往死里逼啊。我和你爹年纪大了,眼瞅着也没几年好活了,你这养老银子也给不了几回了,亏谁也不能亏你爹娘吧。”
唉哟喂,万晓柳瞪大了眼,小嘴微张,张氏这话还真敢说出口嘿,真当他们不住在村里就什么都不知道哪?便宜爹这些年契而不舍的给村子的里正、族里说的上话的族老们送礼可不是白送的,就连前身都知道,分家后,万大富不但帮着三儿子干活,就连小儿子地里的活计,有大半都是他做的,毕竟小儿子是读书人,娶的又是隔壁村秀才的女儿,小俩口都不是能干活的人,万大富要是不帮把手,那万季义的地可不得荒掉了。所以,一顿能吃二碗干饭,下地能抵大半个壮劳力的万大富怎么的到了张氏嘴里就变成没几年可活了,睁眼说瞎话的最高境界不外如此吧。
最要命的是,张氏这么一搅活,就连先前被便宜爹高深演技打动了的万大富再看万仲勇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怀疑之色,怎么说,枕边人和六岁起就没承欢膝下的亲儿子相比,万大富的心更偏向哪一边,不用想也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