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的心情很不好。
这点,从她狠狠呵斥着玉芝等人跪下就可以看出来。
自打玉芝进门的那一刻,她脸上就没有半点笑模样,直接一句:“跪下!”
玉芝等人来的路上就知道不好了,担惊受怕了一路,到得贾母这里,心头的害怕早已达到临界点,叫贾母这么一喝,两个年岁小的丫头直接没忍住,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小声跟着抽泣了起来。
羽鸢过去对着那哭泣的小丫头就是一嘴巴:“乱嚎什么?老太太跟前,也有你哭的地儿?快给我收起来,晦不晦气?!”
小丫头便赶紧咬住了唇,强自憋回去了眼泪,哆嗦着低下了头。
贾母厌恶的瞥了一眼,有以下没一下的敲击这床榻边缘,发出笃笃的声响,每响一下,都叫底下跪着的玉芝等人心头乱跳。好一会儿了,贾母才冷声道:“都说说吧,不在琏儿身边伺候着,偷懒跑出去,都干什么去了?”
底下玉芝等人面面相觑,面色犹豫,但谁也没敢先开口,都带着满满的惊惶。
贾母斜着眼过去:“嗯?”
众人心下一跳,玉芝知道,自己这次,怕是在劫难逃,跪着往前一步,对着贾母重重磕了个头,哭道:“小的知道错了,老太太,小的知道错了,小的不该看二爷脸色稍微好看些,病情稳定了许多,便生了偷懒的心思,中途回了屋子睡觉,结果叫屋里出了大乱子……”头重重磕在屋内铺着的大理石上,闷声一声响,玉芝只哭着,“千错万错,都是小的的错,老太太要责罚,小的无话可说!”
不得不说,玉芝还是挺聪明的,在眼下这个情况,与其百般狡辩,如此这般直接认错,反而是最好的方法。
人会讨厌那些死不承认殊死狡辩的,可对那些勇于认错知错就改的,却会多一些宽容。
玉芝直接认错,说自己去睡觉了,可又点出来她是看着贾琏好多了才去睡的,难免就叫人想起来,她是贾琏的大丫头,之前贾琏情况不大好的时候,她忙着照顾,肯定是辛苦了累坏了。这一想,看到贾琏好多了,她支撑不住回去休息一会儿,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显然,她这番话的潜台词,众人都听明白了,邢夫人冷笑一声,压根不接受。王夫人还是淡淡的模样,看不出好恶。至于贾母,挑高了眉头:“这么说,你刚才没在琏儿身边,是去睡了?”
玉芝低着头:“不敢欺瞒老太太。”
贾母轻轻点了点头,又问了其余的人:“你们呢?也都去睡了?”
好几个年岁小的一并哆嗦低声抽泣起来,贾母就斜睨着她们:“看来,你们不是!”
等了好半天,那些小丫头也没敢说出一个字来,碧云便站出来回话,道:“老太太,这些丫头刚才出去,是偷懒去玩了,在小园那边香樟树那边踢毽子呢!”
贾母便拉了嘴角,哼笑了一声:“踢毽子?我孙子还躺在床上,她们去踢毽子了?”
“呜~~”底下一个小丫头再没忍住,一下呜咽哭了起来。羽鸢也不二话,给下头玛瑙打了个眼色,自有人拖着这几个小丫头出了屋子。
两个上了年纪的婆子不敢欺瞒,磕着头道:“小的糊涂,鬼迷了心窍,之前本该在耳房烧水看着,结果闲聊起来给忘了差事,后来一并去了匠那里拿铲子剪子回来修理屋子后头的草……本来该留一个人守着的,但是我们……老太太开恩,我们知错了,再不敢了!”
贾母幽然看着她们:“按着规矩,什么时候,耳房那边都得留一个人,防止主子要做什么了,找不到个人搭把力气,你们两个,分明是长舌闲聊,便把这些规矩全给扔到了脑后!还嫌不过瘾,才一起去的匠那里,打量着琏儿昏睡着,你们就能偷懒了,路上还能再了闲聊一会儿,是不是?”
两个婆子无话可说,只连连磕头道饶,求贾母网开一面。
羽鸢二话没说,让人赶紧也把她们带了出去。
剩下还有好几个丫头,除了里头一个丹霞今日本来就是轮空休息,其他的,要不是三两个约着去玩了就是去说闲话了,因为都是私底下偷溜出去的,却是一个也没发现,屋子里人都走空了。这才有了后面,贾琏百叫叫不到人的情况。
除了玉芝,屋里还有个大丫头白雾,是贾琏屋子里二等丫头提拔上来的,这次偷懒,找了另外两个二等丫头一起,拿了屋子里的点心吃食,偷偷跑去一边吃东西聊天去了。贾母一想到贾琏之前可怜巴巴说自己找遍了屋子,就有两块吃剩下了糕点,一股火气便直冲到了脑门,连叫着把人打出去,打个二十板子,直接把人扔出去。
“真真是没个章法了。一个丫头,偷懒已经是错,还敢偷吃了主子的份例点心,叫琏哥儿饿着……这种刁奴,府里再不能留了,直接给我扔出府去,以后要还叫我看见,打死算完!”贾母显见气得不轻,说话毫不留情面。
伺候的人不敢怠慢,拖着人出去了,不过王夫人还是给小心嘱咐了,让拖到远处去打,免得哀嚎声惊扰了贾母。
只是贾母并不领她这份心:“你管着府里中馈,丫头升等这种事,都是你管的。这个白雾,如此不像样子,你也让她做大丫头伺候琏哥儿?就她,怎么伺候啊?偷吃偷懒,带着丫头说笑,就是伺候琏哥儿了?”
满屋子人都在呢,贾母一点面子也没给王夫人留,邢夫人瞧着,别提多幸灾乐祸了。
她也有今天!
满肚子的不忿登时消散了大半——虽然她叫贾母给了个没脸,但王夫人同样没讨到好,她就高兴了!
王夫人似乎也叫贾母说的很是愧疚,歉然的看着贾琏,跟贾母告罪道:“老太太说的是,都是我没经心,竟不知道这白雾,只是表面好的,背后却是这么个品性,委屈了琏哥儿,实在是我的过失!”一边还对着贾琏道,“琏哥儿可莫怪我,我也是不知情,若是知道,我定不会让这么个丫头到你身边的!”
贾琏忙站起来,惊慌道:“二太太说的哪里话,这不折煞我了?您每天忙着府里大小事,哪能事事观察到?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白雾平日里做事也机灵,谁能想到,她私底下,竟是这般偷懒无法无天的?不关二太太的事,您快莫自责了!”
王夫人面上还是过不去:“虽说如此,到底是我提拔的白雾上来,还是我识人不明!”
贾琏又是好一通客气,连说不是。贾母看得烦躁,便叫了贾琏:“好了,你也别慌,本来就是她没做好,有什么不好说的。琏儿你伤还没好,别站起来,坐着说话就是!”强硬的拉着贾琏坐了,也不管王夫人一通客套虎头蛇尾的结束,脸上红白变幻,别提多尴尬了。
邢夫人肚子里都要笑翻天了。
元春瞅着自己母亲,咬住了唇。
贾琏冷眼瞧着众人的反应,无声的叹息。王夫人因为他在人前这么失了面子,之后,怕是更要恨他入骨了。偏她还是当家太太,自己屋子,以后不知道要吃多少暗亏呢!暗自觑眼贾母,心底狐疑,这老太太,是真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吗?她要真心疼孙子,怎么会连这点都不给孙子考虑到?按说遇到这种事,不是该私底下跟王夫人沟通,以免她迁怒孙子才是最好的办法吗?
贾琏为已经魂归地府的原主叹息,他的亲人,未必有一个,是全心全意的爱护着他!
这边,还留着一个玉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等着贾母发落。
贾母看着对她印象挺好的,叹息一声,直是恨铁不成钢道:“我往日看你是个沉稳的,办事也周全,这次怎么如此糊涂,明知道琏哥儿还昏迷着,你居然就跑回去睡了?你就不会找个牢靠丫头,多给看顾着点?这可好,满屋子人都跑了,就留着琏哥儿一个人!”
玉芝羞愧难当,磕头道:“都是我的错,我看还有白雾在,就没想那么多……当时真是昏了头了,还请老太太责罚!”
不得不说,她认错的态度真的很好,贾母长叹一声:“我还记得我两天前去看琏儿,他那时候还高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就坐在床边上,两眼都熬出血丝了,还坚持着守着琏哥儿,给他换帕子降温……这两天,你事情也确实是多,难怪你累得想睡了。”
邢夫人听着苗头不对,贾母这是什么意思啊?
下一刻,就听贾母说道:“虽说中间没伺候好,到底是之前太辛苦,想来你去睡之前,也没想到,那些个丫头,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全都跑了,算一算,也不全是你的责任……”
邢夫人脸都灰了,难道这个张氏留下来的丫头,这次又要逃过去了?
猜想说点什么,就听见那边贾琏突然出声道:“老太太……”( )